陈芝树淡淡瞥她一眼,紧抿如蚌般笔直一线的精致薄唇依旧紧抿,不过他刚才看来的眼神却流露出淡淡满足。
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崎岖,他愿意与她一道并肩同行。
如果有风雨,他定挡在她前头;如果有阳光,他必让她第一个沐浴。
莫安娴看着他精致如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的轮廓,也愉悦的弯起了唇角。她想,她大概能看懂他刚才那一眼的意思。
如果他确定清陈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确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那么她也许大概应该可以考虑一下给彼此一个机会。
无论如何,目前是个挺不错的开始,不是吗
充当车夫的张化百无聊赖的望着那对并肩走来的俊俏男女,目光自他们相距不足一尺的肩膀落在地上被日光拉长缠绵一起的影子,眼睛很明显的亮了亮,而和气讨喜的圆脸笑容登时更灿烂了几分。
看来莫姑娘已经从心里接受主子了,看来主子也想通了,看来这一对令人羡莫妒忌恨的少年男女,很快就会传出喜讯了。
嗯,回头他得督促王府管家赶紧准备成婚的物品才行。
这段路当然十分短暂,不过在上车前,莫安娴看了看身旁长身玉立的锦衣男子,忍不住会心的弯起眉眼,欢喜的笑了笑。
冰山殿下似乎有消融的趋势,刚才一路走来,她竟然觉得温暖又安心。
这么想着,心头莫名划过淡淡欢喜,看着眼前递来的手掌,轻轻将手放了上去。
待那双无比赏心悦目的俊俏男女进入马车坐好,张化十分识趣的挥动了马鞭,不过这速度咳,说句老实话,张化为了让自己主子有充分时间讨得莫姑娘欢心,决定豁出去将脸皮这回事暂时性忘了。
那慢悠悠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张化为了主子能抛开脸皮,莫安娴却忍不住暗暗替他汗颜。
可她抬头瞄着旁边的锦衣男子,见他风华潋滟的面庞完全无感一般,依旧波澜不惊般面无表情,反而睁着沉黑眼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
那幽深冷清的眸子,似乎盈漾着万般绵绵诉不尽的相思一般。
少女俏脸,莫名“轰”一声便烫了起来。
陈芝树瞥她一眼,收回视线,却淡淡道,“如何”
莫安娴笑容一僵,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她以为他要说的是。
“什么如何”皱了皱眉,轻柔语气却隐隐夹了些不满。
陈芝树垂眸,干脆只盯着膝上三寸之地。
这孤冷抗拒的姿态,莫安娴怔了怔,看着他永远恒定不惊的脸庞,心莫名的紧了紧。
这脸色看着,怎么突然苍白了
“怎么了”心头发紧,立时便将刚才那点忽然而来的小情绪抛诸脑后了,静静盯着他脸庞,清亮眸子里微微泛转着担忧,“你身体不舒服”
陈芝树抬头,冷淡目光在她俏脸凝了凝,抿得笔直的优美唇角却似微微扯出一丝无奈。
可莫安娴瞪大眼睛细看的时候,又发觉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难言心事
“还记得我娘的事吗”
少女怔了怔,凝着眼珠愕然看着他,“记得,怎么了”
“那一年,我娘怀孕,”忆起往事,他的声音冷清平淡中似乎也多了丝难以察觉的沉痛悲凉意味,“和绥国被他策军占领,短短数月便领着数万铁骑势如破竹般踏破和绥城防,彻底将她昔日幸福家园蹂躏抢夺占据。”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没有波澜的冷冷淡淡,可莫安娴听着,却觉得心头渐生沉重,更觉得他这越发显得平淡冷静的声音下,其实极度压抑着难以宣泄的悲伤哀凉。
毕竟,那两个人都是与他血脉至亲给予他生命的人。
他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大抵不会比被自己夫君利用灭国的和婉公主少。
看着他淡漠而略显迷离的眼神,少女心中没来由的一片柔软,竟然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柔软细腻的肌肤突如其来相触,陈芝树心头一震,眼角瞟了瞟少女玉雪指掌胸口便立时隐隐作痛。
他暗下深深呼吸,视线却不敢再瞟落少女肌肤,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偏头望向别处。半晌,又淡淡道,“便是那些令她痛苦自责的日子,那些她苦苦咬牙支撑的日子,他凯旋而归了。”
莫安娴心下微微涩然,想像一下如妃当时所处的情形,就忍不住替那个坚强隐忍的女子无奈的命运心疼。
“我娘善良大方,却并不是愚钝之人。”
莫安娴掠见他眼角转过的淡淡讥讽,忍不住心中一凛。
“他利用她,灭了她的家破了她的国,回来才知她怀孕,因为心头有愧,便有意无意存了补偿心思,变着法子对她好还刻意将和绥国被灭的消息瞒住。”
“可以娘的聪慧,那消息又岂是他想瞒就能瞒得住的。”他眼神依旧冷淡漠然,眉梢眼角却并不遮掩他的讥讽,“更何况,有人恨不得娘知道这消息,自然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将这事透到她面前。”
莫安娴轻轻叹口气,除了默然静静倾听,她不知道眼下自己还能做什么。
那时的陈帝心存补偿,大概落在其他人眼中对如妃是宠爱之极了吧,也难怪有人妒忌要借着国破家亡的消息刺激如妃。
若是侥幸,正好可以让如妃一尸两命,不动声色就将未来强大的威胁给除了。
“娘怀胎八月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国破家亡的消息,不过她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之一。”
淡淡落下这句,他冷清眼眸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她。
莫安娴迎上他眼神,心中一激灵。该不会,她也是他口中最坚强的女人之一吧
还是,和婉公主原本在他心里是最坚强的唯一
对上他冷冷清清眼神,少女扯了扯嘴角,真不知该为自己这“特殊”地位道一声荣幸,还是谦虚叹一句感慨。
“国破家亡的消息并没有击倒她,她甚至为了保持心境愉快,每日都假装自己活在无边幸福里。”
假装幸福,假装自己亲人健康快乐活着,假装自己夫君对她一心一意。
莫安娴默默闭了闭眼睛,只觉心头阵阵悲凉,看他的眼神更渐渐多了连她自己也不觉的怜惜。
难怪他总给人孤远悲凉之感,谁有这样的身世,只怕都无法开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