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忆涪父亲就是教书先生,家学渊源,幼时也上过私塾,所以对熹姐儿的教育才能有的放矢,闻言也笑着说:“我开始还担心是不是没学会走,先学会跑。想给她打一下基础,没想到她看了颜体,自己就喜欢得不得了,磨着我要学。我没法,想着让她知难而退,谁知她还得趣了,比环哥儿还静得下心来写字。”
顾韬晦说:“女孩子家家,学点簪花小楷就好,干嘛学颜真卿?”
熹姐儿这时候插言道:“我喜欢啊,爹爹就说我写得好不好吧?”
顾韬晦说:“好,当然是好,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应该学习适合女孩子来写的字体,况且,簪花小楷也很漂亮啊。”
熹姐儿说:“我喜欢胖的字。”
一句话把顾韬晦逗得哈哈大笑。
顾韬晦来了兴致,说:“今天看了熹姐儿写的字,爹要奖励你写得好,做什么呢?亲自给你炒个菜吧,熹姐儿想吃什么?”
熹姐儿一时想不起自己喜欢吃什么,就用眼睛问母亲。田忆涪说:“熹姐儿平时爱吃鱼,刚好家里今天有鲫鱼,就做一个干烧鲫鱼吧。”
顾韬晦说“好啊”,撸起袖子就下厨房去了。
想来熹姐儿自记事起就没吃过顾韬晦做的饭菜,这下也把馋虫钩了出来,跟着去厨房现场观摩。顾韬晦边做边给她解释,怎么用刀,怎么码料,怎么搭配,听得熹姐儿似懂非懂。
但还是不肯离开厨房,顾韬晦也由得她,毕竟这是家传之艺,可以让她不忘本。
等把一桌菜摆满,环哥儿就下学回来了。顾韬晦开了句玩笑:“喝!公子爷回来了。”
环哥儿猛然见到饭桌上端正坐着自己的父亲,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家门,又返回到院子处,东张西望了一下,才涩涩地走进来。
小声地叫了一句“爹”,顾韬晦就捉弄他:“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环哥儿就大了点声,顾韬晦就点点头答应,然后说:“不错,还记得我是你爹,这书没有白念。”
田忆涪就微笑地叫他先去把手洗了,再过来吃饭,还说:“今天你爹亲自下的厨。”
环哥儿闷闷地“哦”了一声,转身就去洗手。
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韬晦笑眯眯地看着他,如同看一盘上好的食材。环哥儿被这个眼神魇住了,差点跪下来叩头喊:“大王饶命!”
田忆涪嗔怪地瞪了顾韬晦一眼,说:“你难得回来吃一次饭,把孩子魂都吓掉了。”
顾韬晦就不以为然,说:“胆子这么小,以后不见人了吗?怎么畏畏缩缩的像个小姑娘?男子汉气概去哪里了?还不如你妹妹气势足呢!”
然后又奇怪地说:“上次我见你还能跟老子嬉皮笑脸,怎么这次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环哥儿没敢说话,闷着头吃饭。
顾韬晦心里叹了口气,被仲青听到了,就说:“专门回来看儿子,离不得的见不得,你是习惯了作威作福吗?”
顾韬晦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但当爹的面子抹不下来,只好端起。
一家人就沉默地把晚饭吃了。等吃完饭,儿子站起来,顾韬晦才陡然发现他已经快发育完成了,粗手粗脚的样子,眉眼也放大了很多,皮肤变糙了,嗓子变粗了,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顾韬晦感慨了一会,想着自己伴君伴虎的现状,还可能危及家人,一念至此,硬着的身体,瞬间就软了下来。
田忆涪坐在他的旁边,两个人很久没有一起聊过天了。难得顾韬晦回来得早,她有一些事情也要跟他商量,就开口说道:“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环哥儿今年要参加县试,你觉得怎么样?”
顾韬晦问:“不是去年就说要去考吗?”
田忆涪说:“后来没去,先生说再把基础打牢一点。今年可以了,时机成熟,再不考就耽误了。”
顾韬晦说:“那就去吧。父母只是把路给他铺好,怎么去走,还是他自己的事。我看环哥儿不像是一个爱做学问的人,朝堂政治恐怕还是不适合他。”
田忆涪也赞同这个观点:“人很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但感觉不上心。除了明确想跟方良出门去做生意,别的似乎都是得过且过。”
顾韬晦心中一动,就大声把顾环叫进来。然后问他:“环哥儿,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一是参加科举考试,二是跟着你方叔去做生意,你愿意选哪样?”
顾环的眼睛陡然变亮了一下,但很快复又黯淡下来,也许他觉得父亲是在给自己下套,所以他中规中矩地回答道:“当然是参加科举。”
顾韬晦明显觉得他口不对心,就进一步启发他:“你不用给我说标准答案,我只是问你内心真正的想法。不用怕,我知道你的想法之后,再来决定怎么安排。你放心,只要我觉得你说的是真心话,我会尊重你的。”
顾环还是个小孩子,对于大人的循循善诱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他于是回答说:“我是想跟方叔出门做生意的,我看方叔这个样子过得也挺好。”
顾韬晦“哼”了一声,仲青赶忙在心里提醒他:“你才让孩子说真话的,不要打击孩子对你的信任,不然以后你永远听不到他的真话了。”
顾韬晦这才回过神来,努力表演出一个尊重儿子择业观的慈父形象:“嗯,这样吧,你今年还是去县试,看能不能过。反正今年也没法跟方良出去了,即使要经商,也要明年才行了。只怪你不早点跟我讲,不然今年就可以出门远游。”
顾环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一点失望,但好像又夹杂了一点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