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疑惑的看向他,“请讲。”
尉迟云英颔首道,“历朝历代,都有修百族谱,如果翻阅就能发现,即便是最末尾的姓氏,其家族也有三五个豪强人物,你知道为什么吗?”
“咱们华夏之大,不该只有这些姓氏吧。”
李平安点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能够传承至今,即便是再穷的人,往上走上十几代,也可能是皇亲国戚,真正的穷人根本穷不了几代,就彻底消失了。”
尉迟云英摇头道,“不全面,何止是穷人,即便是世家,也会有旁支不断消亡的。”
独孤杰缓声开口道,“你想说世家都在逐渐的消亡,更何况是百姓。有很多事情,即便是知道了根本,也无从改变。”
“这便是有些世家让人厌恶的地方,总是觉得自己看透了天道,劝导百姓逆来顺受,甚至还发明了地狱轮回之类的奇葩邪说。”
“骗一骗老百姓,说只要你们这辈子做善事,下辈子肯定就能大富大贵,真的是荒谬。”
“其实在我看来,很多问题是可以改变的。”
“什么狗屁世家都在消亡,人如果逆来顺受成这个样子,还如何称之为人?”
“朝廷如果荒唐无道,那就去推翻朝廷,衙门的官员如果腐败,就想办法去治吏,世家不做人事,就去消灭世家。”
“这世道不是一直如此么?侠客劫富济贫,官员清正廉洁,士兵悍不畏死,这世道如何不好?”
一边儿一直不说话的李亮插嘴道,“孤独先生,我觉得你说的很好,当然,我觉得我三叔一直在朝着这方面努力。”
独孤杰得意道,“刺史自然是极好的,我相信我的眼光。”
李云开口道,“三叔的所作所为虽然好,但是目前也只能辐射定南州以及龙州,我听说其他的州县,已经大规模出现人吃人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收庄稼的好时候,竟然大规模的出现人吃人,真的太恐怖了。”
李鲲吐了口吐沫,“反正种地也活不下去了,不如所有的穷人联合起来,拿起锄头,砸了世家的豪宅大院,抢了他们的粮食。”
“世家再强,他们有几个人,天底下还是穷人多。”
“连个孩子都这么想,可见传统的赈灾和镇压的方式,很难在岭南实施下去了。”独孤杰感慨一声说道,“我现在做了大人的幕僚,掌握了不少情报,有些地方,县丞都准备带头造反了。”
“至于说朝廷的赈济,现在朝堂很难,国库里拿不出钱粮来,最后还得靠大都督府,可实际情况是大都督府现在也很难。”
“而且官员腐败,十万贯钱拿出来,等到发到老百姓手里,能有一万贯就烧高香了。”
“所以目前来看,咱们家刺史大人,研究杂面,寻找粮食替代品,打水井,反而是最积极的赈灾方式。”
“我做过统计,单凭咱们家刺史的诸多手段,今年这几个月,直接或者间接估计能活人数十万人。”
“我觉得这也是朝廷不给刺史正常官职和爵位的原因,因为您活人的本事,相比于您的功劳,更恐怖。”
“朝廷宁可岭南的百姓都饿死,也不愿意看着您一个人救活他们。”
“即便是如此,我们也不能放弃救助百姓。”李云接话,“朝堂之上就没有几个脑子正常的人,现在指望他们没有多大的希望,但是我们李家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饿死了百姓,这生意跟谁去做去?”
李平安笑着说道,“你小子,这个时候,倒是算计起钱来了。”
尉迟云英听了独孤杰的观点之后,发现确实比自己的想的深更多了,但是他也察觉到了,在场众人,包括独孤杰对于世家的敌意。
但想想也确实如此,关心百姓的世家太少了。
可她作为跟着老百姓干过一段时间农活的人,也明白,世家的存在,对于百姓的压迫有多恐怖。
就算是世家不去欺负老百姓,单单是粮税转移这一条,就够某些世家豪门去死了。
老百姓掌握着最少的土地,却要肩负着最多的赋税,他们能不造反么?
他沉吟了一番说道,“岭南道最好不要乱,李刺史现在初掌龙州,若是发展得好,甚至有可能将南越的不少土地收入囊中。”
“羁縻州的刺史,尤其是这种边境线上的,是有相当的自主权的,只要刺史能否放下汉人的身份,绝对能大有作为。”
“但这一切都需要定南州,等诸多基本盘的维持,我会写信,劝我兄长,多招募当地的流民参军,他们熟悉当地的情况,能够有效地驱逐外来之人,防止他们作乱。”
一院子的人,各抒己见。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开口的卡拉姆,也站在他们奴仆的角度,提供了属于自己的看法。
一直到天色很晚,李平安宣布到此为止,大家都赶紧去睡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尉迟云英梦见自己成为了一名将军,被家族正式驱逐,连兄长都不要自己了。
在绝望之中,她看到了一个有着绝代风姿的男人,领着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杀入长安城。
她被他的风采折服,成为了他不可或缺的助手。
然后那些长安城的世家公卿看不起男人,看不起他们这支泥腿子的部队。
愤怒的男人一日之间,踏尽公卿骨。
尉迟云英甚至看到自己家族的长辈成为一具具尸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热血沸腾,浑身都是劲儿。
“杀杀杀!”尉迟云英激动地在睡梦中呐喊。
“尉迟小姐,您醒醒,您醒醒。”一边儿的李灵婉,脑袋上顶着好几个大包,看着赖床的尉迟云英一脸的绝望。
女兵们都抓紧起床训练了,她作为主将不起床不合适。
但是自己来喊她起床,她就揍自己,也太过分了。
尉迟云英挣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鼻青脸肿的李灵婉,接着就是李灵婉略显丰满的身姿。
“你干什么?”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入我的营房,滚出去!”
尉迟云英一睁眼就看到大雷,很是不满。
李灵婉很是无所谓,反正进不进入尉迟云英的营房,她都是卑微的南越人。
他起身走到铁锅面前,看着忙碌的姐妹们,“你们洗漱去吧,这里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