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拍案道:“还能有假王太医亲口与我说的!妹妹转头儿问了那朱鹮,她这才吐口,敢情十月里便被赖尚荣那厮占了身子!她生怕便撵出赖家,这才一直不曾吐口。”
陈斯远哭笑不得,暗忖果然是有了啊,亏得当日便将朱鹮转送了出去,不然这事儿只怕要将自个儿气得七窍生烟啊。
陈斯远便蹙眉道:“这……那文龙兄将此女送回来吧,我径直送还赖家,看赖家怎么个说法!”
薛蟠越想越气,说道:“不骂赖家一通,难消我心头之恨。罢了,此事不劳远兄弟,我自个儿去找赖大说说!”
当下也不停留,竟起身就走。
陈斯远追到院门前,见薛蟠气势汹汹而去,心下暗笑不已……这叫什么破事儿赖家为了赔罪送个丫鬟来,竟不曾验明是否完璧,这不是存心恶心人吗
陈斯远转身,便见小丫鬟芸香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大爷——”
陈斯远点点头:“远远瞧着就好,千万别上前,免得沾一身血。”
“嗯嗯,我去了,大爷等信儿吧!”芸香说罢,一阵风也似追了出去。
陈斯远懒得理会薛蟠如何拿捏赖家,回身进得房里继续雕刻。待到日上三竿也不见芸香回返,他便命柳五儿伺候着穿戴齐整,揣着内府回执往各处行去。
甫一出得门来,便见赖大家的臊眉耷眼进了梨香院,须臾便领了提着个小巧包袱的朱鹮出来,赖大家的面上臊红,张口欲言,却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谁承想好端端的赔礼,那远大爷一边非但不曾平息,反倒又招惹了薛家大爷
抬眼正要瞧见陈斯远,赖大家的嗫嚅一番,扯了啜泣的朱鹮便走,竟一句话也不曾留下。
陈斯远也不理会赖大家的,径直进了梨香院,便听得薛蟠叫骂道:“——老畜生当我不识数也就是如今在贾家,若换个地方你看我不给他个好儿!”
薛姨妈劝慰道:“罢了罢了,本就是给远哥儿的赔礼,怎么你倒气成这般”
“我——”薛蟠能为何自是瞧了朱鹮一眼便色与魂授,极度失落之下这才气恼至极。“妈妈这话不妥,远哥儿与我乃是自家兄弟,欺负了远哥儿就是欺负在了我头上。远兄弟孤苦伶仃的,我能不为他出头”
薛姨妈正要说什么,同喜生怕说出不妥的来,赶忙道:“太太、大爷,远大爷来了。”
内中果然停歇下来,须臾便见薛蟠迎了出来,咧嘴道:“远兄弟不知,方才我将那两条老狗骂了个狗血淋头,赖大媳妇灰溜溜将人领了回去。”
实则赖大家的道恼不迭,连连说过后还有赔罪。薛姨妈却是会做人的,只道无妨,便将人送了出去。
陈斯远笑道:“我本就没打算要那丫鬟,如今赖家领了回去却是正好。”当下自袖笼里寻了回执,递与薛蟠道:“方才忘了,这是内府回执。文龙兄瞧仔细了,这上头可是有燕平王的私印。”
薛蟠接过来扫量一眼,顿时喜形于色,拍了陈斯远的肩头道:“好兄弟,今儿个别走了,我叫了席面来,咱们兄弟好生痛饮一番。”
陈斯远笑道:“今儿个杂事缠身,各处都要送回执……自家兄弟不讲究这个,还是改天吧。”
薛蟠只得应下。陈斯远又入内见过薛姨妈,略略饮了一盏茶便告辞而去。
陈斯远又往前头寻去,王夫人不在,他便将回执交给了玉钏儿;往凤姐儿院儿去,凤姐儿竟也不在,于是留了回执给平儿。
兜转一番,陈斯远这才去了东跨院。
条儿引着陈斯远入得内中,便见邢夫人歪在软榻上,正与几个贾赦的妾室说着话儿。
眼见陈斯远到来,邢夫人热络招呼道:“哥儿不必拘礼,快坐下说话儿。”
陈斯远笑着落座,自袖笼里掏出一迭回执来,递给条儿,说道:“内府回执下来了,姨妈来日等着出息就是了。”
“果然”邢夫人顿时大喜过望,接了回执一张张看过去,眼见并无错漏,这才笑着道:“哥儿办事最是妥帖,我还能不放心”当下又点了苗儿道:“你往前头传话,打发个小厮往各家走一走,就说回执下来了,我身子不便走动,请他们自个儿来取吧。”
三个妾室自是艳羡不已,翠云就道:“太太真真儿好福气,这一来一回就是四成出息,前后顶多半年,这银钱比放债来的还轻巧呢。”
娇红也道:“只可惜咱们没什么体己,不然这回也能沾沾光呢。”
邢夫人自是欣喜不已。赚了银钱虽要紧,却比不过涨了脸面。她不过是填房,从前那些人家何曾正眼瞧过她也是因着陈斯远那海贸之故,那几家舍了脸面来求肯,邢夫人这才分润出去了一些。
当下便笑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哥儿年纪还小,办事不大牢靠。前一回就险些让人给哄骗了去。”
几个姬妾笑着辩驳,直把邢夫人听得心怒放。
待过了一盏茶,邢夫人便道:“你们也别拘着了,各自回去歇息吧,我与哥儿说些话儿。”
三个姬妾起身告退而去。苗儿、条儿也是有眼色的,为陈斯远续了茶,干脆转到外头抱厦等候。
内中只余下二人,陈斯远笑着凑上前,邢夫人也不推拒,任凭其把玩了柔荑,便说道:“方才怎么听着,薛大傻子与赖家闹起来了”
陈斯远嘿然一笑,紧忙将因由说了一遭。
邢夫人听了个瞠目,道:“四个月了,赖家竟没瞧出来这可真是——”
唏嘘半晌,邢夫人蹙眉拍案道:“赖家实在欺人太甚!”顿了顿,又与陈斯远道:“你不知,大老爷因着此事前后敲了赖大两千两银子了。”
陈斯远点点头,心忖这倒是大老爷作风。
邢夫人低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对付赖家”
陈斯远道:“赖家不过冢中枯骨,说难听的,只等老太太一去,两房定要拿赖家开刀。唯一可虑的就是那赖尚荣……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还是个阴毒的性儿,总要绝了后患才好。
如今他不读国子监,来日其必定捐官,只要阻着其得了实缺就好。”
不得实缺,赖家就没法子转换门庭,等贾母百年之后,还不是由着贾赦、王夫人揉捏
仔细思忖,虽不大恰当,可赖大与和珅何异太上特意留书让后继饶过和珅,可嘉庆饶过和珅了吗
说不得嘉庆心下恨死了乾隆,否则也不会定其庙号为高宗。
一朝天子一朝臣,放在世家大户也是一样。
邢夫人闻言思忖道:“大老爷这边不用管,他在五军部不过虚应其事,疏通个武职还成,文官的缺说不上话。倒是二房那边须得防着。”
陈斯远颔首道:“那我回头儿与二房太太递个话儿……总不能让赖家这等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去。”
邢夫人点点头,转而道:“过了二月二,三姐儿便要开亲,你是小辈,得空多去帮衬着。”
陈斯远笑道:“便是冲着你,我也要去帮衬一番。”
眼见陈斯远愈发不规矩起来,邢夫人却哼哼着不曾推拒。陈斯远眼见邢夫人眼里好似沁出水儿一般,哪里还不知其心思。当即上下施为,什么‘一指禅’‘鹰爪手’一股脑的用上,这才伺候了邢夫人一遭。
待事毕,陈斯远悄声问道:“今儿个怎么不推拒了”
邢夫人瘫软在软榻上,悠悠道:“也不知怎地,这肚子逐渐隆起,反倒愈发想那事儿。”
陈斯远顺势说道:“都说前三个月最紧要,过了三个月也就无妨了……不若咱们试试”
邢夫人明显意动,却到底摇头道:“不成不成,可不敢动了胎气。”当下嗫嚅一番,又要来伺候陈斯远。
陈斯远意兴阑珊道:“隔靴搔痒总是无趣。”
邢夫人掩口笑道:“那你去寻苗儿、条儿去……那两个小蹄子一准儿答应呢。”
陈斯远还记着夜里去寻尤三姐呢,哪里肯与那两个厮混又与邢夫人说了会子话儿,便施施然起身告辞而去。
待陈斯远回返自家小院儿,红玉已然回来了。寻了个空与陈斯远道:“大爷,那信笺林姑娘瞧过了。”
“可曾说什么了”
红玉笑道:“旁的倒是没说,只说大爷的字迹太过张扬了些。”
陈斯远点点头,再没说旁的。他与黛玉虽有来有往,却因着黛玉住在荣庆堂里,始终不得见面。如今就只盼着省亲别墅早日完工,如此也好在园子里偶遇林妹妹。
余下光景,陈斯远用心雕琢,又寻了工具将两块锡板弯折了,合在一处做了个贝壳形状的脂粉盒。
红玉与柳五儿两个瞧过了,自是赞叹不已,都说陈斯远‘好心思’。
眼看时辰不早,陈斯远正要往小枝巷去,外间又有人来寻。
“红玉姐姐,晴雯姐姐来了!”
红玉紧忙迎了出去,陈斯远心下好奇,便到了门扉左近,透过玻璃窗观量。便见个眉目如画的十二三岁姑娘家,将一件衣裳交给了红玉,红玉又偷偷塞给了晴雯什么,晴雯这才嬉笑着走了。
待红玉捧了衣裳回返,不待陈斯远发问,红玉就道:“头晌寻了雪雁一道儿改衣裳,谁知怎么改都不大对。还是雪雁提了醒,说是家中女红数晴雯最好,我这才去求了晴雯帮衬。”
陈斯远道:“你方才给了她什么”
“三钱银子。”
陈斯远纳罕道:“晴雯缺钱用了”
红玉低声道:“她表哥又输了一大笔银子,晴雯嘴上骂得厉害,到底将自个儿体己送去了……可不就缺银钱了。”
陈斯远摇摇头,心下惋惜晴雯。转念又想,可惜晴雯一早儿就送去了宝玉房里,如若不然,上回倘若赖家送的是晴雯,自个儿怕是顺势就接下了。
眼看到了饭口,陈斯远交代道:“你提了食盒来,四下分分吧,我今儿个在外头过夜。”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陈斯远几次三番往小枝巷去,连尤老娘都能寻见,红玉自是听了去。
情知自个儿与尤三姐不用争抢,红玉便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陈斯远早早回返。
陈斯远安步当车,出了后门径直往小枝巷寻去。
敲开门入得内中,却罕见的不见尤三姐来迎。入得内中,反倒是尤二姐迎了过来。
陈斯远与其见礼,纳罕道:“三姐儿呢”
尤二姐蹙眉道:“今早妈妈来了一遭,又与三姐儿吵了一回,三姐儿气得头疼,这会子还躺着呢。”
陈斯远紧忙转到西梢间里,便见尤三姐戴了抹额,手撑香腮愁苦不已。
瞥见陈斯远来了,尤三姐顿时委屈道:“远哥哥——”
陈斯远上前凑坐炕边,探手摸了摸其额头,关切道:“不过是拌嘴,怎么把自个儿气成这样儿”
尤三姐眼圈儿一红,泪珠子便掉了下来,啜泣道:“天下间哪儿有这般的母亲不盼着我好儿,反倒要从我这儿诈取银钱!”
今日尤老娘到来,又是旧事重提。尤三姐豁出去了,只道早已委身陈斯远。尤老娘岂能罢休连连追问聘金几何,何时过门。
尤三姐急切之下,便说了陈斯远给的一千两银子。尤老娘认定那一千两便是聘金,与尤三姐争执一番,到底抢了八百两去。
尤三姐气急,干脆逼着尤老娘写了聘书,待其一走,尤三姐顿时气得头疼不已。
快六百票了,趁着双倍大家多给点月票,每满一千加更一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