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送何文渊登上马车,即将远去之际,何文渊又掀开帘幔。
“于廷益,你向来性子刚硬,先几朝陛下都信你忠耿,加之又久在地方任事,你自然无虞。如今今上对你却是不同,加之阁老老迈,再无力护你周全,你自己又是个不屑于阴诡筹谋的……!京城是个是非窝,且浊迹已显……你好自珍重!”
于谦一直目送马车驶离,再也看不见,方才唏嘘一声,折身返回。
本来何家五口性命的案子,于谦便心有悔意,何阿大当时找上他,请他帮忙寻着东家,好主持公道。
只是那日,于谦也未曾料到,对方竟敢在北镇抚司重重护卫下,杀人灭口。
何阿大之死,于谦一直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才致使何阿大丧命。
如今何文渊一番话,正好也提醒了他。
他本来是想着自荐于陛下,查明此案,甚至想到便是拼着这官不做,也要将一干涉案人犯,全都绳之以法,好为何家五口性命,洗刷冤屈。
那日,朱骥登门,说是受北镇抚司徐良指派,来请教之后应对之法。
他便将自己有心自荐,查办此案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夜,他也连夜书了一道折子,并递了上去。
为此,阁老还曾派人来阻拦,只是为时已晚,阁老派的人来时,折子早已经到了通政司,怕是已经摆到了司礼监也不一定。
后来他又听闻薛瑄也递了折子,且与他递折子的日子恰是同一天。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那道折子如石沉大海,案子主办官的头衔,却落到了薛瑄的头上。
为此,他曾怀疑过是阁老使了什么手段,截留了自己的折子,还特意登门试探。
阁老当时反应,他自忖看不出任何异样。
此事于他,虽然心中有些萧然,但想着薛瑄做主办官,决然不会比自己差。
于是便将案子中,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内情,专门整理成条目,让人捎给薛瑄。
今日来郕王府授课,又遇见薛瑄,他确实诧异。
薛瑄既然承旨办案,应该不会趁着间隙,还办理别的案件才是。
于谦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薛瑄来到郕王府,还这副架势究竟为何。
难道那案子,还能和郕王殿下有什么牵连不成?
「注:于谦并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
心中奇怪,便唤了一声:“德温兄,你怎么在这里?”
薛瑄本来正与成敬纠缠,请见郕王殿下,突然听见身后声音有些熟悉,还未等他回头,便见成敬惊喜的喊道:
“于先生来啦!快请进府,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于谦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来迟了。
忙抬头望天,去看日头方位,见还没到时辰,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来迟了,思慕兄着实吓着我了!”继而又问:“二位这是……?”
「成敬,字思慕,永乐二十二年进士,虽说晚了于谦一届,却年长于他。当年高煦之乱,于谦曾随驾平乱,成敬当时受到叛乱牵连,于谦是经历者,知他无辜。如今于谦承上命,忝为郕王殿下西席,双方又有交集。且他知道成敬为人,是以才会以多年前初识时的称呼‘思慕兄’,称呼对方。」
薛瑄先是与他见过礼,刚要开口,成敬却道:
“于先生既已到了,还是快些入王府的好。”
又对薛瑄道:“薛少卿,殿下今早方才接到陛下的口谕,要殿下好好于功课上勤勉下功夫,未有长进前,不得出府,咱实在是帮不上你。”
薛瑄却急道:
“昨日之事,殿下亲眼所见,带头行凶者乃是喜宁,如何就只要斩了那些恶奴,却把首恶放过?喜宁被殿下昨日押走,他如今何处?殿下不好相见,我也不强求,成公公只要告知喜宁现今何处,本官之后绝不再来叨扰。”
成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后又往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小太监处看一眼,才道:
“薛少卿莫要为难咱,你说的这些,咱实在不知。”
接着又压着声音道:“薛少卿这是要恩将仇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