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杜克的观点不置可否,兀自思索了一通后的埃文斯再度说道。
“表面上看,‘戴达罗斯’号是一艘普通的退役基地舰,曾经隶属于第七舰队,在本世纪初退役,然后转交回收公司准备拆解。”
“但没过多久爆发的经济危机撕碎了那家拆船公司,拆船的事情无疾而终,暂时搁置下来。已经退役的基地舰停泊在码头,逐渐腐烂生锈,成了无人问津之物。”
“事情的转机是前几年发生的,未来科技出手,买下了这艘退役快二十年的6万吨级基地舰。重新将之命名为‘戴达罗斯’号,然后拖去纽波特纽斯进行了一轮大改升级。”
“按照未来科技公开财报里的说法,对‘戴达罗斯’号的升级改造花费了38亿美元,还是三年前的38亿。”
“老实说这钱拿去中国,都够买20艘同样的新舰了,而且中国人还能赚到足够的利润。”
“没有人知道未来科技到底改了什么,把钱都花在了具体什么地方。”
“在重新服役后,‘戴达罗斯’名义上成了未来科技的海上研究与实验中心,关于这艘船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公开的机密。”
“但实际上,‘戴达罗斯’号是一艘高度戒备的监狱船,可以这么讲,同时附带有实验功能,其上的设备丝毫不比陆地上的要差。因为新近改造升级下水的缘故,船上设备的技术水平都是最新一代的。”
“另一方面,因为改造升级的基底是6万吨级的基地舰,使得‘戴达罗斯’号拥有3个大型起降平台,分列于上层甲板的前、中、后,三个位置上。这是改造前原本就有的功能,未来科技只不过在原有基础上做了些许升级。”
“所以,‘戴达罗斯’号的海上自持力远超一般类似舰船,绝大多数的物资与人员交换补充需求,都可以通过空中桥梁空运完成。”
“不止是直升机,‘戴达罗斯’号的大尺寸起降平台,具备起降鱼鹰的能力。就算大块头的设备和物资、大量人员,也能随便空运。”
“......这就方便他们在海上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空运实验体对吗?”
闻言的埃文斯再度点头,表情似是在思考些什么,但也不过多时便继续开口。
“要说未来科技为什么这么做,还是和你那次的事件有很大关系。”
“地面出逃的实验体实在是太麻烦了,未来科技为了善后处理你捅出来的篓子,耗费了不少精力和财力。”
“这一方面使得他们再次投资,升级了所有生物实验室和研究中心的安保力量;另一方面,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未来科技开始考虑如何切断实验体潜在的陆路出逃通道,彻底堵死实验体外逃的可能性。”
“......所以他们就投资改了一艘海上监狱船出来,不错的办法。就算遇上本事过硬的出逃实验体会开飞机,在海上把出逃飞机打下来,也比全世界到处追缉‘外逃公司资产’容易得多。”
埃文斯说的详细,杜克分析的在理。
二人你来我往间,很快便把事情说得详细清楚,而这些信息也正是杜克感兴趣和想知道的。
有了最新的情报,杜克开始就地靠在椅背上,思索起下一步的对策和计划来,任凭身旁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跑车咆哮,也权当没听见一般静静思索。
自感不方便打断杜克思路的埃文斯也不多言,自顾自地喝着杯中已经没了温度的凉咖啡。
直到杜克换了个姿势,不再聚精会神之时。
知道这是“时候差不多了”信号的埃文斯,随即放下手中精致的乳白咖啡杯、再度开口。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未来科技公司下属军用生物科技部门,最顶级的研发实验中心,现在都已经从陆地转移到了海上,在‘戴达罗斯’号监狱船中。”
“这艘船除了例行维护修理和大规模补给,极少进港停靠,且即便如此的时间也非常短,看得出来未来科技是在尽量控制并减少船只接触陆地的时间。即便是舰上船员轮换,也都是走空中桥梁的方式进行。”
“另外未来科技还会不定时派出补给船,去海上对接、输送燃油和空运难以运输的物资。”
“有了这些,‘戴达罗斯’号经常一年都见不到进港停靠一次。而且没有固定的锚地一说,迄今为止几次有限的陆地接触,全都是在不同的港口进行,一旦补给维护完毕便会立刻出海。”
“我手中并不掌握绝对准确的情报,但就目前已知的情况综合分析,我推断皮特森和克里斯他们,已经被转移到了这艘船上。陆地上但凡有可能关押他们的几处地点,我都暗中查过了,近期没有类似的新收押人员,完全找不到一点迹象。”
“所以哪怕做排除法,最终的目标也只能锁定到这艘船上。这是我唯一无法暗中去查的未来科技集中营,根本就掌握不到一丁点的消息。”
听完埃文斯最后总结的这番话,杜克的表情说不上有什么明显变化。
依旧只是淡然地望向窗外街景,看着路边人行道上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置身于此就仿佛回到了昔日某天。
良久,不知具体想出了些什么的杜克,终于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埃文斯不解,对应着杜克那依旧的面无表情。
“为什么去查未来科技这些破事,这对你没好处。相反,如果被他们知道是你在查,你不会有任何能称得上好的下场。”
“......”
似有心事的埃文斯听完后表情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事情是很清楚但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杜克也不急于一时,倒是很想听听埃文斯的心里话,那真正的答案。
同样是良久,再度举起咖啡杯,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见底、只剩几滴残液。
叹了口气放下杯子的埃文斯,也同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相信我,相信我的心里话。”
“但亲眼目睹了亚伦那样的事之后,带给了我以很大的震撼。”
“在那之后的每一晚,我时常都会问我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究竟在保护些什么?什么样的价值观和人才是值得我献出生命去保护的?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就实际而论,我所做的这些事又真正实现了什么?”
“是不是亚伦在燃尽自己之前,也和我想过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又得出了怎样的答案?”
“......那你想出答案了没有?”
“——呵”
闻言的埃文斯不置可否,靠住椅背昂起头来凝视着陌生的天花板。
深吸一口气后,终于给出了那原本并不算多么难以回答的答案。
“我的行动就是最终答案,这样你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
“那还等什么?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就像你当初不顾阻拦,跳进海里捞起快被淹死的我时,也认为这是‘正确的事’一样。你那时根本不知道那个快要淹死的少尉是参议员的儿子,不是吗?”
不以结果为导向,只是一心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正确的事、有价值的事。
曾几何时的杜克是这样的人,且埃文斯相信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至今未变。
“谢谢你的情报,我会善加利用的。”
杜克的话音未落,也没对问题给出什么直接答案,而埃文斯这边仍有话要说。
“我会尝试稳妥搜集更多有关‘戴达罗斯’号的信息,但这并不容易,需要非常小心并花费不少的时间。”
“一旦有进展,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没别的要求,只希望尽你所能去救救老兵。无论如何,他们绝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知道了。”
“等等——”
眼见完事后的杜克起身要走,不忘最后叮嘱的埃文斯立刻压低声音提醒道。
“你最好不要在这种地方久留,尽快离开。”
“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况,但未来科技已经注意到你的再度活跃,并投入了更多资源来定点追踪你,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
“在这种地方久留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旦你被抓,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落进未来科技的手里。”
“那让他们来试试看好了,我会把他们的人头煮烂做成烟灰缸,寄给未来科技的董事会珍藏使用的。”
“......”
男人这一辈子可以有很多牵挂羁绊,家庭、事业、荣誉、责任感。
而当这一切都化为泡影、烟消云散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男人可称“无敌”,形单影只且无所畏惧。
面对已经被折腾成了这样的杜克,埃文斯当然相信这话不是说着开玩笑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劝诫的话点到为止,再说就该没意思了。
只希望下次还能再见到杜克的埃文斯,终归只是起身不做相送地留下了简短一语。
“多保重,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
未做回话,只是抬起右臂摆了摆手势,留下个背影出门离去。
站在街边拉起冲锋衣立领遮了遮面容,目视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视野内、不远处,不做逗留的杜克就此混入人群中消失。
直到与刚从街边某家高档男装店,操着一口流利德语,笑着跟服务员打完招呼后走出的克劳泽一行人会合。
“你完事了?”
“嗯,暂时没被盯上,其它的回去后再说。”
手里大包小包,提着掩人耳目“伪装品”的一行大老爷们,立刻下到车库上了自己的SUV原路返回。
待回到酒店下塌地之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干这一票的杜克,随即主动找到了克劳泽的房间、敲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