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世家子弟之所以超越寒门的一大关键,那么,当大量的集注书籍发到寒门举子手上,他们将一点点缩小差距,有望在科场出头,杨党图谋的就是这样一股政治声望。
但杨銛若是太过聪明,他就不会这么做。以他的身份,很容易觉得没必要冒大风险去赢这种未来的声望,觉得薛白包藏祸心……依常理确实是这样,毕竟人都不能预知后事。
好在杨銛不聪明,而元载野心勃勃,杜有邻亲近薛白,推动着杨党走上这条疯狂的道路。
“凡表态愿为我们效力的,这些集注都能发。”元载指着正在刊印的书籍,眼神颇有锐气,又道:“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一部分寒门士子文章更进一步,哪怕春闱不能登科,对我们的名声却很有利。”
薛白拿起一本印好的《礼句章句义进》翻了翻,道:“依我之意,这一科还是得让三五个寒门举子高中,方显国舅的实力。”
元载道:“至多三个,科举终究是操纵在哥奴手中。”
杜有邻道:“杨钊既要任御史中丞,也该做些事了。”
“此事我们与国舅商量吧。”元载微微踟躇,对让杨钊出力不太有把握,道:“此事上,还得与右相府达成默契才行。
“他能与我们达成默契?”杜有邻颇为怀疑,“那可是‘野无遗贤’的哥奴。”
元载道:“我考虑过,野无遗贤,哥奴顾忌的是寒门举子呈上指斥时弊的策问、草野之士泄漏当时之机。而非他刻意要打压寒门,他嫉贤妒能,更怕有才学、名望之士。
若能用孤寒士人取代世家子弟的名额,他当愿意看到。”
杜有邻皱眉道:“若要哥奴让出几个名额,我们又要给出什么条件?”
“此事,让杨钊先去试探如何?”元载向薛白问道。
薛白点点头,权力场上化敌为友不丢脸。
“可以,但不必急在一时,待国舅之后又在哪件事上触动了哥奴的利益之时再谈。”
“薛郎考虑得周到。”元载笑道,“可是已有了想提携的士子?”
“高适,高三十五,元兄可听说过。”
元载竟还真听说过高适,有些为难,沉吟片刻,问道:“引荐给丈人如何?”
“不急,先试试科场吧。”
“哈。”元载一听便笑了,道:“那我与薛郎打个赌?
“不赌。”
“好吧,那薛郎打算如何帮高三十五中榜啊?”
薛白已有了大概的计划,道:“首先,不能将他引见给王将军。”
这般一句废话,元载听了却是恍然大悟,抚掌道:“原来如此,好在你没有与我打赌。
时至冬月,已有一部分乡贡随着地方押解的税赋到了长安,青楼酒肆里又多了文士聚会抨击时事的声音。
大雪没有掩盖长安的繁盛。
而在春闱之前,朝廷还有两桩大事,一则灭了小勃律国的高仙芝将回京献俘,二则在陇右战功赫赫的哥舒翰、安思顺也要回朝述职。
他们都是胡人,更是大唐的将军,还是天宝六载最闪耀的几颗将星。
薛白其实有些好奇,如今李林甫举荐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那等哥舒翰回朝面对王忠嗣、李林甫之时会如何自处。
而他能为高适指的上进之路也简单,即结识哥舒翰。
科举终究操纵于李林甫之手,那高适要中榜,必然需有李林甫的好感,而李林甫青睐之人当中,哥舒翰是最有可能赏识高适的。
据他所知,哥舒翰也该快回长安了。
这日,薛白带着高适到青门酒肆饮酒,说是带他认识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我也不知高兄是否已经识得,高兄好友之中,可有人是天宝三载及第,且在家族兄弟中排行二十七?”
“岑二十七?”高适当即便笑,“王大兄昌龄、杜子美与他亦是好友,开元末,王大兄便与我说过这位小友;天宝三载,我与太白、子美漫游梁宋,便听说他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年少杰出,我当向他讨教……”
“你二人必定会成为知己。”薛白笃定道。
高适道:“王大兄、杜子美皆如此说。”
“薛郎!”
说话间,岑参已步入酒楼。
薛白抬手打了招呼,心想今日竞能亲自引见“高岑”相识,平平常常的场景,往后只怕是诗坛中的佳话,当让他们留下诗作才行。
“薛郎难得邀我饮酒。”
“为你引见一位知己,与你一样都是对边事十分了解.…..”
此时,酒楼中有一名正在独饮的大汉听得“边事”二字,回过头看了这三人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像是不屑于这些夸夸其谈之辈。
这大汉是个西域人,四旬年纪,身材高大壮阔,高鼻深目,须发卷曲,凶神恶煞。
他已喝饱了酒,招过小二,问道:“你家的美姬能嫖宿吗?’
“小的这是酒楼,你若想要嫖宿,往平康坊循墙一曲去吧。”
这西域大汉也不啰嗦,丢下酒钱,自走进寒风,依旧敞着外袍,丝毫不怕冷。
他穿得不好不坏,腰间却挂了个大大的荷包。
恰有街角的两个无赖汉见了,当即便招呼六个同伴尾随上去,待这大汉走进巷曲,八人当即前后围堵上去,巷曲里便响起了惨叫之声。
“我的荷包..”
却是这西域大汉在须臾间一人打倒了八人,随手扯了他们的荷包,拍了拍为首一人的脸,问道:“平康坊太远,哪里还能嫖宿?
这无赖头子是个小年轻,名叫曹不正,此时眼珠一转,便道:“我阿姐就可嫖宿,她生得可美。”
“好,带我去你家。”
曹不正连连答应,心里却是打着歪主意。
他是有个阿姐,名为曹不遮,长相平平,且性情极为泼辣,其实她才是他们这伙无赖真正的渠帅,想必将这恶汉带回家中,阿姐必能用酒药翻了他。
长安城暮鼓已响,夜幕降下,西域大汉随着曹不正走进了开明坊的一间小宅中,果然有个女子正在院中饮酒,见了他也不怕,笑嘻嘻地逗弄他。
“哪来的杂胡,生得倒是壮,陪老娘喝酒,若灌醉了老娘,不收你嫖资。”
“好!”那西域大汉说灌就灌。”
永宁坊,哥舒翰宅,大堂。
身材高大到有些夸张的管崇嗣正坐在那,俯视着右相府的管家苍璧。
苍壁确有宰相府管事的气势,半点不怵这杀人不眨眼的大汉,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都知道,今日是哥舒翰归京,打算请他到自家主人处一晤。
王忠嗣显然不该如此,但此事便可看出,他对陇右形势、士卒情况的关心远甚于对自身生死的关心。
但亲兵部下都已到府邸,哥舒翰本人却不见了。
管崇嗣、苍璧知道哥舒翰是避着他们,坚持要等。没想到这一等,竟是真等到了次日天明,等到了圣人下旨召见哥舒翰。
“哥舒将军人呢?”
“不知道。”
直到中午,为找哥舒翰忙得焦头烂额的众人才得到消息,这个刚立下大功的将军因在开明坊强抢民女,天亮时被押到了长安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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