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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礼成(1 / 2)

第311章礼成

李林甫才觉一阵晕眩,已被人搀扶住,这种情形下他还不去歇息,而是目光扫过人群,寻找着安庆宗。

安庆宗还未留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正走向李亨,谦卑地敬了一杯酒。

恰此时,李腾空已过来扶住李林甫。

“阿爷,回府吗?”

“咳咳咳……是和政郡主?”李林甫问道。

“是。”李腾空听懂了她阿爷无缘无故的这个问题,劝道:“我们回去吧。”

李林甫甩开她的搀扶,道:“急什么?你怕为父坏了薛白的婚事不成?咳咳咳。”

这一阵暴咳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许多人听到如此言论,再次嘀咕起来,暗忖右相竟因薛白成亲,连颜面都不要了。

李林甫知这些人在说什么,并不解释,反而小声吩咐了李腾空,道:“为父要再与薛白谈谈。”

“现在?”

李腾空讶然,转头看去,只见薛白、颜嫣正在进行同牢礼,也就是同吃一份肉,以示开始一同生活。

她遂应道:“下次再谈吧?郡主也不是立即就嫁……”

“今日就谈。”李林甫显得很倔强,道:“我既来了,不与薛白谈清楚便不走。”

李岫也觉得丢脸,苦劝李林甫先回府,却不知他今日发了什么疯,非得要现在就见薛白,竟是死活劝不动。

最后,李林甫甚至怒气冲冲一瞪李岫,叱道:“我必须见薛白!”

……

薛白听到了宾客中的动静,只向那边扫了一眼,就这片刻工夫,颜嫣趁着众人不注意,又伸了筷子,想再夹一块肉吃。

“不能再吃了。”

“好吧。”

此时,他们已经完成了对拜礼、沃盥礼、却扇礼、同牢礼,接下来是合卺礼,也就是把一只匏瓜刨开,斟酒,夫妻各饮一半,交换再饮剩下的。

“你可别喝醉了。”颜嫣反击了薛白一句。

“这在我酒量之内。”

正常而言,新人在婚礼上不能像他们这样一直聊天,偏是他们总忍不住这样偷偷地你一句我一句,仪人们对他们无可奈何,只当没听到罢了。

薛白捧起那半颗匏瓜,饮了,是米酒,还蛮甜的,但份量竟是相当多。

好不容易,他喝了一半停下来,与颜嫣交换,待接过她手里的那一半却是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以眼神问道:“剩这么多?”

颜嫣笑了笑,既调皮又有些不好意思。

“喝不下了啊。”

薛白无奈,只好把她剩下那许多酒也喝了,感到有些迷糊,再一看,颜嫣整张小脸都红了。

他怀疑是自己醉了,所以看她的脑袋正在左右摇摆,然而看旁的事物却一点都不晃。

“伱不会酒量比我还差吧?”薛白伸手在颜嫣面前挥了挥。

“嘁。”

“新郎官,别闹了,与新娘把匏瓜系起来。”

颜嫣显然是有些迷糊了,拿着红线,手到处乱挥,薛白遂握住她的手,用红线把那匏瓜合起来绑好,以示夫妇一体永不分离。

之后是结发礼,薛白需要先把颜嫣头上的许婚之缨解下来,然后双方互相剪对方一绺头发,挽成“合髻”,放入锦囊,丝缕绾扣,以示永结同心。

过程中,薛白的余光已经瞥见宾客中出现了骚动,尤其是李岫,甚至挤过人群站到前面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并不理会。

虽说薛白一心上进,可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争权夺势,他眼下只想着成亲。

诸多繁文缛节结束之后,薛白与颜嫣再对拜了一次,颜嫣大概是真醉了,还磕了一下薛白的头,且挺疼的。两人都忍了,之后进入青庐坐下,男右女左。

“撒帐钱了!”

一群喜妇每人抱着一个大筐子出来,开始撒钱,每十文一串,绑着彩条,上书“长命富贵”。

薛宅内的宾客都是富贵人,不在意钱财,无非是沾些喜气。宅外发钱却是引起了万人空巷的局面……薛白十分惭愧的一点是,这钱是虢国夫人府出的,杨玉瑶是很好面子的一个人,办得极为铺张,恨不得给全长安城都发这撒帐钱。

大概是为了证明她与薛白姐弟清白。

“礼成!”

薛宅内,随着这一句话,宾客重新落座开席,酒菜开始端上来。

如此,薛白与颜嫣也就正式成了夫妻了。

“醉了?”

“没呢。”颜嫣十分顽强,道:“你去敬酒吧,等你送了客,我就清醒了。”

才进门,她竟有些当家主母的架势。

薛白在青庐里坐了一会,心境却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在意今日来赴宴的公卿贵胄,甚至想着早些把他们送走,让他们这对新人清清静静地说会话也好。

须臾,他又提醒自己,温柔乡是英雄冢,还是得上进。

~~

出了青庐,外面已经开宴了。

颜真卿、杜有邻正在招待宾客,薛白遂向那边走去,一路上不停与人见礼。

李岫从侧面迎上来,低声道:“我阿爷要见你,杂胡倒向东宫了。”

“慌什么。”

“你知道张垍近来在做什么?”李岫却是一把拉住薛白,道:“张垍起用了被外放的东宫旧臣,李适之、李齐物、房琯、杜鸿渐……”

“所以呢?”

“你害惨我们了。”李岫道:“你逼我阿爷对付杂胡,结果给了东宫可趁之机,眼下东宫、张垍、杂胡已联手,你说要拉拢王忠嗣,却不见你去说服他。”

“别急,等我成了亲再谈。”

“事到如今,你必须给个交代了。”

“沉住气。”薛白拨开李岫拉着他袖子的手,道:“我说了,等我婚事之后,自有分晓。”

“我们凭什么信你?万一你的目的就是罢我阿爷相位呢?”

“与我合作,也不是那般简单。”薛白道:“稍有风吹草动,你们便慌了阵脚,不再信任我,何必多谈?”

“我阿爷太给你颜面了。”李岫还想再说,“你……”

薛白已经走开了。

路上遇到张垍,张垍风度翩翩地迎过来,朗笑道:“新郎官来敬酒了。”

“驸马稍候,我先敬我丈人一杯。”

“好。”张垍小声问道:“李十郎急了?”

“让驸马见笑了。”

“无妨。”张垍道:“我知道哥奴也在拉拢你,可惜,哥奴心胸狭隘。”

“是,驸马一语中的。”

薛白虽与李林甫达成了共识,但彼此的合作还是不顺畅,因为一直以来,隔着他与李林甫的从来就不是立场,而是李林甫的心性。

大家都是大唐的臣子,皆反对李亨,立场本就没有太大的对立。李林甫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嫉妒、傲慢、不容人,他支持安禄山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阻断旁人出将入相的道路,薛白改变得了他对安禄山的态度,却改变不了他的性情。

那么,双方合作,李林甫一遇到事情,就会把薛白当手下支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管薛白正在成婚。

薛白才不会任他拿捏,他依自己的章法做事。

“老师。”

“还叫‘老师’?”

薛白于是端起一杯酒,敬了颜真卿,道:“丈人。”

颜真卿抚须而笑,点了点头,之后,眼神凝重起来,板着脸道:“你若欺负三娘,绝不饶你!”

“学生……小婿不敢。”

杜有邻道:“既已成家立业,让你泰山给你赐个字。”

所谓“男子二十冠而字”,薛白在雪中醒来之后,也不知自己的生辰,一直是跟着杜五郎算,杜五郎十九岁,他也就十九岁。

不过,既已官居七品,且还娶了妻子,倒也不拘于“二十冠而字”了。

“请丈人赐字。”

“好吧。”颜真卿洒然而笑,向杜有邻打趣道:“这孩子事忙,加冠礼也懒得再办,便一并赐字吧。”

周围等着新郎敬酒的众人皆围过来,确是省了薛白往后一一告知了。

杜五郎不由小声向颜季明嘀咕道:“我都还没有字,但谁在乎呢?”

颜季明有些微醺,不再像平时一般拘束,笑道:“我给五郎起一个如何?”

“你少占我便宜了。”

杜五郎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颜真卿,生怕他给薛白赐字“平昭”,那真是惹祸上身了。

“《贲卦》之上九爻辞‘白贲,无咎’,你可知何解?”颜真卿开口向薛白问道。

“学生不知

。”

“上九乃卦变动爻,原为泰卦九二,九二上行得上位,遂成贲卦上九。”颜真卿道:“文饰之道将走向穷尽,破除过度浮华之文饰,贲极返璞归真,崇尚质朴,则无祸害。”

薛白听着,隐隐感到了颜真卿话里的深意。

“若说人,即是装饰素白,不耀武扬威,韬光养晦,方得久安;”

“若说社稷,‘白’为‘日’得一缕光照,贲卦下离卦为‘日’,上日下日一同照耀,天下大白,故孔子大象传曰‘君子以明庶政’,社稷清明,方得长治。”

“学生明白了。”

薛白认为,颜真卿这些话,说的既是他这个人,也是如今这繁盛至极的大唐,他与大唐都是最华丽的时候,也是祸事将近的时候,该谨记本意,去浮华、去奢侈,返璞归真。

“既明白,那便赐你字‘无咎’。”

“谢丈人。”

薛白执礼应下,便听得身后有抚掌大笑声响起。

“薛无咎?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薛白,你丈人是在提醒你得谨言慎行些啊。”

众人同时回头看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

“十七娘,你信任薛白吗?”

李林甫还在薛宅,但因疲惫,已由李腾空扶到一间庑房里坐下。

他脸色难看,缓缓道:“杂胡一旦与东宫联姻,为父就没有退路了,只能将满门性命寄托在薛白身上,可你觉得他可信吗?”

“女儿认为……用人不疑。”

“咳咳咳,你啊,女大不中留。”李林甫道:“你是没看清今日这局势啊,一场婚宴,我倒是看清了。”

“女儿看清了。”李腾空道:“张垍把朝堂上所有盘根错节的势力都摆平了。”

“继续说。”

“张垍笼络了陈希烈,可插手中书门下之事;笼络杨国忠,可插手太府度支,并搭上鲜于仲通;至于边镇,他已取得了哥舒翰、张齐丘的支持;现在东宫一系已经站到了他那边,王忠嗣本就是太子义兄,再加上安禄山与东宫联姻,可以说安禄山也服他了。换言之,各方都与张垍关系不错。”

“咳咳咳……还有呢?”

“阿爷希望薛白说服王忠嗣、杨国忠、哥舒翰等人反对张垍,但今日看来,薛白没做到。”

“竖子只顾着成亲!”李林甫骂道:“他不过是哄骗本相,实则还是站在张垍那边,该死!”

“女儿以为,他不会那么做。”

“那是你昏了头了!”

李腾空道:“阿爷要如何才肯信女儿的判断?女儿不是因为爱慕薛白,而是知道他不容安禄山谋河东。眼下,张垍太顺了,取得了各方的支持,换言之便是与各方都妥协了,而薛白要的是张垍不得与安禄山妥协。”

“本相不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薛白身上!至少他得做些什么。”

“阿爷要他如何做?”

“他要我先上表撤换安禄山,我也要他先与张垍翻脸。”李林甫喃喃道:“他得先弹劾张垍。”

李腾空愣了愣。

她虽从小耳濡目染,能看懂时局,但自认为是不太知晓政事的。此时却连她都认为李林甫这个主张是极幼稚的……因为右相提议撤换范阳节度使,与御史弹劾宰相,意义完全不同。

薛白要李林甫做的事,是有用的,但李林甫此时说的,更像是在胡闹。

“阿爷?”

“薛白至少该带王忠嗣来见我。”李林甫喃喃道,“不然他就是欺瞒本相。”

正在此时,李岫回来了,一看李林甫就愣了一下,问道:“阿爷,你还好吗?”

“如何说?”

“孩儿觉得……薛白只怕还是站在张垍那边。”李岫很不安,道:“今日这场婚宴我算是看明白了,张垍也已经把时局理顺了,这正是薛白一手促成的,他只怕不会到了最后关头背叛张垍。”

“阿兄,你莫忘了……”

“你别说。”

李林甫抬起手止住了李腾空说话,像是止住他的相位要掉落的趋势。

他眼神不再像平时那样刚戾,有些混沌起来。

绝不能丢掉相位,不能。

“让老夫想想……圣人想尽快平定南诏,故而让张垍把朝堂拧成一股绳?”

“有可能。”李岫道。

“圣人是这般想的吗?”李林甫再次反问道。

李岫不知所措,犹豫着,应道:“南诏之叛,圣人忍不了这等欺辱,故而要满朝齐心?”

“不需要本相对付李亨了?”

“这……”

父子沉默无言,李林甫想着想着,道:“本相要去面圣。”

“是。”李岫道:“明日……”

“天都快亮了,还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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