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少地方,明明上一刻,还是天气晴朗,烈日当头,但却在各州府城最为森严肃穆的府君庙里,有烧香人走了出来。
手里提着一盏巨大的灯笼,神色肃穆,于此大白天,将灯笼挂在了庙前,点上了灯火。
大白天里点了灯,这天便忽然之间暗了下来。
一阵阵狂风呼啸,卷起漫地黄砂纸钱,街上昏暗混乱,隐约可见风中有一队一队的虚影仪帐,缓缓走过,穿街而行,甚至火气弱的,可以听见这风里,有声声吹奏与开路声音。
上了年纪的老人害怕,忙将孩子拉进了屋里,紧紧的闭上了门:
“这是有府老爷出行哩,只是府老爷出行,多在夜里,如今大白天出行,不知为了何事。”
“……”
“……”
但也有一些门道里的人明白,各路府君,本就是曾经的都夷皇室,为了取代正神,压制邪祟而紧急敕封的。
只是仅靠了这都夷天下二百四十年的气运与份量,尚不足以真将这府君封作正神,因此只是阴神,不见日头,若要白日里出行之时,便需要在府君身前掌了灯。
府君点灯,那么大白天,便也变成了晚上。
一盏一盏,巨大的白色灯笼,自各州府城之中飘了出来,灯笼所及之处,天地一片昏暗,而等到了这三十六盏白色灯笼,都飘到了老阴山前,于是,这二十年来最为诡异的天象出现。
老阴山如今正是大白天里,烈日当空,神光普照,祥云聚散。
而在老阴山外,却是一片一片的黑暗涌现,并随着三十六盏灯笼,渐渐聚集一处。
每一盏白色的巨大灯笼后面,都有着一个高大而森然的影子,逼至了山前。
……
……
“白日点灯,鬼伞遮天!”
同样也在这各地骚乱忽起,阴森气压让人失神之际,早先从孟家祖宅之中走了出来的赵周陈王四家主事,眉宇之间,皆有着无法形容的复杂之色:“二十年的规矩,全乱了。”
“孟家,嘿,孟家,根基不稳,野心又大,早就知道,早晚一天,会惹出这等事来。”
“……”
他们离了孟家,却并未各自散去,也是几位老友,多年不见,于便到了一处塘边,只见得冬日阴风瑟瑟,塘间无景,王家的主事便凭栏轻叩。
于是,塘间荷叶残梗,忽地复苏,开了满塘,赵家的主事便也找陈家主事借了黄裱纸一张,折了一叶小船,向了塘间一掷,迎风变大,成了一艘乌篷小船。
几位携手入船,陈家主事向了塘间水鬼借来酒菜,杯筹,周家主事一口气吹去,让这天上铅云散了,便各自坐,饮酒详谈。
“那孟家的孩子,已经疯了。”
虽然看着长了年岁,但穿着打扮却皆有几分花哨的赵家主事叹道:“他本就不该请这个灾,但却还是请了,如今收不了摊子,却又拼了命的让说理人过来见我们,又有何用?”
又有白面无须,气态雍容的王家主事道:“孟家本来就不是想请灾,只是为了吓唬人。”
“只是没想到,他这装疯卖傻,却偏遇到了胡家,把事做成了真的。”
“……”
旁边的周家老爷故意表现惊讶:“王世兄,你倒信那孟家傻少爷,真觉得是胡家请来了灾?”
“显而易见,莫说你们几个瞧不出来。”
王家主事淡淡道:“孟家根本就没有第十二位请灾的子弟,哪里来了十二路灾?”
“况且,就连枉死城那件事,如何就从照妖镜变成了胡孟之争的前奏?那邪祟又怎么在这众目睦睦之下,七箭毁了贵人张?”
“你们,就没有想过?”
“至于如今,更是连塘子里的那些绊脚石都搬了出来,他难道不知道胡家先人干过些什么?非要砸自己的脚?”
“……”
场间众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皆有些惊讶,隐约想着,却又深觉不可能。
“终是要顾全大局。”
倒是在这一片沉默里,有人叹道:“石亭之盟便在眼前,贵人张虽然失了根本,但张家的血脉并不难寻,我已请了几个到家里做客了,孟家的血脉,难道就这么断了?”
“不可,总要留上一个,一是为了石亭,一是为了看住他家那老祖宗。”
有人叹着,道:“这两家的,一个犟种,一个疯子,斗到厉害处,总是需要我们再出一次面调停。”
“如今,我心里不明白,倒是国师究竟瞧上了胡家什么,为什么一直对其如此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