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下一看,冒出的念头和贺淳华如出一辙:
这小子怎么上来的?
然而这怪鸟毕竟力量有限,又在暴雨天勉强飞行,翅膀都湿了。载两个男人飞行,咬咬牙还能勉强撑住;这下子又空降一个龙精虎猛的壮汉,它哪里吃得消哇?
它虽疯狂振翅,可还是歪歪斜斜往洪水坠去。
董锐吓得魂飞魄散,偏这两人一起缩去鸟腹底下,他攻击不到,只能无助大叫:“放手,你们放手!”
每次遇上这对父子,他怎么都倒大霉?
冤孽!
贺灵川的声音从鸟腹下传来,清清楚楚入耳:“回陆地,不然一起死!”
他连李代桃僵这样的保命绝技都用出来了,方才塞在老爹腰带里的就是鬼影蝉蜕。他若再掉进洪水,只有死路一条。
董锐也不敢再犟,掰过怪鸟脑袋冲着陆地,命它往回飞。
然而它的确遭不住三个男人的重压,离陆地越来越近,却也越飞越低。贺灵川脚背一凉,水面没过脚脖。
举目四顾,眼前一片汪泽,哪还有什么高地、哪还有什么河岸?
哪还有什么军队?
只余滚滚洪涛。
贺淳华大惊,下意识往上挣扎,贺灵川叫道:“别乱动!”
可惜迟了,怪鸟本来就力竭难继,哪还吃得住他乱晃?嘎嘎一声大叫,无奈落水。
狂暴的水浪哪还客气,扑过来把他们往下摁。
会水性也没用,贺淳华吃了好几口水,目不能视物,正慌乱间,手上仿佛划过一物。
落水人下意识抓紧了救命稻草。
原来这是长在岩地边缘的矮树,一半树枝被洪水冲刷,疯狂摇摆。
好在它根系还算结实,负担一个贺淳华好像没问题。
他一手还拉着儿子裤脚。
再往上看,董锐抱着怪鸟,怪鸟一只爪子还钩住了贺灵川,三者纠缠不清。
“川儿,抓……抓我……”贺淳华想说“抓我的手”,但贺灵川被强大的水流冲击,连腰都弯不上来。
三人一鸟的重量,再加上水流的巨大冲力,这下全压在贺淳华身上了。
哪怕他还有些修为在身,挺不过两秒就觉臂膀欲裂,几乎坚持不住。
更糟糕的是,那棵矮树也开始松动。
贺灵川抬臂,对准矮树树干射出袖箭,打算沿绳拉扯回去。
哪知好巧不巧一个大浪打来,凶猛的力道直接将袖箭击偏。
“……”点儿能这么背?
麻烦在于,钩索和袖箭合二为一,他射不出第二发了!
岸上的鸢人终于发现这里的情况,吴绍仪大步奔了过来,一边叫道:“绳索,拿绳索来!”
可惜来不及了。
又一个浪头打来,居然裹挟着一头蛮牛,硕大的牛身直接撞中了董锐。
那力道一下就让他直了眼。
这些蛮牛也没逃过洪水的魔爪,平时再有凫水之能,此时也只好等死。
“嘶啦”一声响,贺灵川的裤腿断裂。
洪水瞬间将两人一鸟,还有一头牛卷出四五丈开外,贺淳华手里只剩一块破布。
“川儿……”贺淳华不敢置信。
岸上的鸢人抛了绳索,把矮树的树枝往上拉,终于救下贺淳华。
此时由无尽的树枝、石块、泥沙组成的漂流带,从上游卷泻而下,扫过贺淳华方才停留的位置。
那浩浩荡荡的架式,只有一句老话可以形容:
无尽落木萧萧下。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无差别攻击下存活,没有人。
并且只差几息,贺淳华也没命了。
他站在岸上,落汤鸡一般,浑身都在淌水,心里却空空落落的。
儿子没了。
而周围还有急促的哨声、叫喊声——
这场战役,还没有结束!
吴绍仪看他脸色惨白,目光呆滞,也只得安慰道:“大人节哀!我们该撤退了!”
落进这样的洪水里,除非大罗金仙,否则无人可以活下来吧?
酿出这一手“水淹鸢军”的年赞礼,到底是动用了什么样的通天法术?
然而此时的年赞礼也是有苦自己知:
这大水……止不住了!
眼看鸢军都成了落汤鸡,他的目标已经达成,就想束瓶收水。
然而收瓶的法诀掐了又掐,瓶里出水一点儿都没有收止的迹象,还是狂暴奔流!
并且它始终在疯狂吸收他的真力和精气神,贪婪得像三天没喝过水的巨象。
“该死,快给我收,收,收啊!”
瓶子不听他的。
他这才想起洪承略当初的提醒:
绿意瓶虽然只是古代云水宝瓶的高仿,但它的脾气很大,不输正品。
可年赞礼以为脾气大是指傲娇,这玩意儿吸起精气神来丝毫不跟他见外。若非他长年修炼,真力精厚,这会儿怕不被吸成轻飘飘的人干。
然而他现在才理解洪承略的话,凡人想驾驭这瓶子,根本做不到收发由心!
情急之下,他只好将绿意瓶的瓶口对准了邯河主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