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时度势这门工夫,她已经修炼了快二百年。可在眼下,她依旧很矛盾、很纠结。
是拖霜叶国师下水重要呢,还是尽快结案、让自己重获自由更重要?
这一页不翻过去,她的新篇章就不会开始。
两个时辰后。
白子蕲走进炀宫深处,看见青阳国师面向斜阳而坐,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放重脚步声,但对方仿若未觉。
白子蕲走近,牢卒立刻给他开门。
他走入牢房,到犯人侧面才停下脚步,轻咳一声:“青阳国师。”
唤到第二声,青阳国师才缓缓睁眼,微一侧首:
“白都使。”
“这几天可住得舒适?”白子蕲看了看外头,“炀宫有没有怠慢你?”
“一切都好。”青阳国师看着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子蕲挑眉:“你知道?”
“外头如果无事发生,白都使这样的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看望一个无用的老太婆?”青阳国师自嘲一笑。
白子蕲仔细看她两眼。
哪怕有斜阳添彩,这位名闻天下的青宫之主,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并且眼角的皱纹好像又多了两条。
属于她的美貌,正和光环同步褪去。
白子蕲当然不会心软。他心里想的是,青阳国师虽被困在这里,但当真就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么?
“说起购买不老药的名单……”
“很抱歉,我已经交代,和青芙庙一起烧毁了。”青阳国师轻叹一口气,“对我不利的证据,我怎么会留下?”
“青阳国师没记下其中的大客户?”
青阳国师笑了:“这些琐事都给青芙庙做,我哪有工夫一页一页去翻?”
白子蕲也笑了:“太遗憾了。宝树王的奏书今日刚到,里头提及好几个名字,说是服用过不老药的可疑名单,想请帝君抓到幕后主使之后,帮忙排查。”
说罢,他捧出一封奏书,摊在桌面,把批朱的几行字指给青阳国师看。
青阳国师走过来,一看那几个名字就暗暗心惊。
好个宝树王,这是落井下石啊。
白子蕲好整以暇:“我传帝君之言,问你对这几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青阳国师目光微动。
帝君之言?
她不怀疑这真是妖帝的意思,兹事体大,白子蕲不敢假传君意。
是了,不老药的买家甚多,不抓几个起来交代不过去。平民和天神,都不会满意。
她脑海中转个无数个念头,又是几番权衡,才指出名单中的几个名字:“你这么一提,我还真想起来了。嗯,这几家买过,还不止一次。”
白子蕲仔细询问这几家的购买情况,青阳国师知无不言。
都云使亲自做好笔录,移给青阳国师看:“确认无误,就画押吧。”
青阳国师这名一签、指印一摁,就预示着王廷里有人要倒大霉了。
这些世家大族几十上百年积累起来的财富权炳、名门风流,因为青阳国师轻飘飘的几下指认,马上要尽付东流水。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青阳国师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惜啊,这是最后一次体会了。
“今天过来,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白子蕲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壶酒,两只银杯,“来两口?”
青阳国师莞尔。
白子蕲给她斟满一杯,她拿起来轻嗅两下就道:“满庭芳,至少三十年陈。”
青宫之主平时的吃用当然都很讲究,这“满庭芳”就是她最喜欢的美酒之一,入口绵软隽永,回味悠长,乃是东方来的特供。
以后,恐怕很难喝到了。
当然,青阳国师品酒时沉静如水,不露一点声色。坐在对面的白子蕲是个笑面虎,只有表面和蔼,实际上却是天宫的一把利刃。
二人就不老药案交手,来来去去好几回合。
在找到庙祝“孔家祥”这个青芙庙的漏网之鱼前,青阳国师事事早白子蕲一步,几乎把所有线索都处理得干干净净,让他无处下手,夹在天宫、帝君和舆论之间压力山大。
现在她落网了,白子蕲再来看她,本身就是示威之举。
她也不会再提起孔家祥这个人的真与假,没意义了。
“关于年赞礼年将军,青阳国师了解多少呢?”
果然是为这事而来。青阳国师杯不离手:“认得。”
“我听说他一直想反攻鸢国,青阳国师也为他当过几回借兵的说客。”
“这人心志坚定,是运兵练兵一把好手。”
白子蕲微笑:“都说我贝迦名将如云。”
青阳国师看他一眼:“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哪个国家会托大到,不想多收几个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