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到里,用“草民”来形容实不为过。
不过就是外表看起来这么憨厚的一个人,一听贺灵川是来“买红绳”的,马上就把好事的街坊劝走了。
他没敢关院门儿,因为贺灵川身后还有几条彪形大汉。
好在这几条大汉不进院子,只有贺灵川跟他问话。
“明灯草的红绳啊?有,有,连口令也有。”老刘正色道,“但这是好东西来着,价格可不便宜。”
贺灵川很客气:“刘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老刘嘴巴动了动,像是下定决心般吐出一个数字:
“五……”
才说一个字,嗓子就哑了,他赶紧咳了两声:“一口价,五千两!”
“狮子大开口啊。”贺灵川给他回了个三千两,而且是马上交易。
老刘搓了搓手。三千两银子啊,他两辈子也赚不到的巨款。
他指头有点发抖,贺灵川看得出他很想同意,但老刘的妻子忽然在屋里用力咳了几声。
老刘一怔,马上回过神来:“呃,我、我们要再考虑考虑。你过两天再来吧?”
“我马上就进山了。”贺灵川盯着他道,“三千两银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我们就是,要再想一想喽。”
贺灵川看得出那三千两银子他是真想要,现在却要强行打住,那理由只可能是——
“哦,还有别人也出价了?”
老刘被他一口道破隐情,眼底闪烁两下。
的确,前两天才有人来购买红绳,出价五百两。老刘夫妻二人被这数字砸晕,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对方要求他们在白熊王死后陪同上山,因此还没交钱呢。
今天贺灵川也来求购,他试着喊价五千两,结果贺灵川还价三千两!
这,这是奇货可居啊!如果再等几天,是不是能等到更巨额的数字?
要不然,让他们互相竞价也不错?老刘夫妻的心,一下子就活络开了。
贺灵川笑了:“知道你们手里有红绳的人越多,你们就越危险。老实讲,要不是还有一句暗语口令吊着,非要上山才能验个真假,你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老刘脸上变色,但他还没开口,屋内的妇人先冲了出来:“光天化日底下,你敢威胁我们?信不信我们立刻就去报官,把你们这些外乡人都抓起来!”
“那这三千两银子就没了。”贺灵川深知眼见为实的道理,从怀里抓出一袋金子扔在竹桌上。
袋口敞开,就有几枚金饼、金条、金圆子滴溜溜滚出来,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芒,也让老刘夫妻一起咽口水。
世人追逐一生,不就为了这点东西?
“三千两,你们知道是几袋金子么?”
夫妻俩不知道。
“我愿意拿出三千两,其他人可未必。你猜,他们不想拿钱,却想要红绳,会怎么办?”贺灵川笑道,“你们刀镇的治安,也就这几年才好起来的罢?从前是什么样子,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从前?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又到一边小声议了几句,终于同意了。
老刘被这天降横财砸得喜不自禁,心情也好了起来,有问必答。
原来他父亲也曾风光过,并在机缘巧合下与明灯草牵起红线,但从山上回来没两年就病逝了,临死前把明灯草的秘密传给他。
他自个儿就没什么能耐,又赶上多年战乱,拼尽全力才过上泯然众人的日子。
“之前向你订购红绳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也是七八个人,说自己从东边来的,等着这东西救命。我说先钱,他们不肯,约定过些天白熊王被剿后,我们再一起上山。”
老刘又补充一句:“我看他们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
为了验证红绳和暗语的真假,贺灵川当然要带老刘亲上白毛山,而他妻子则可以在这里等候。
老刘很不情愿:“你们有红绳也有暗语,自己上山就好了嘛。我不骗人的,我在这里等你们!”
贺灵川只给他们一句话:
“坐家就能拿三千两,你们真以为钱那么好赚?不过放心,白熊王目前在都城附近,不在白毛山。”
这话也是事实,刘氏夫妇最近也总听到白熊王在都城附近伤人的消息。但一想到要进白毛山,老刘还是忐忑。
就看在、看在三千两的面子上吧!他们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钱。
于是,贺灵川先付了一千两定金,然后收走红绳,余下的钱交到乡保那里。十天后无论老刘回不回来,刘妻都能凭字据去乡保那里领回剩下的两千银子。
巨鹿国在城镇特设“乡保”机构,就是给商人和百姓做诚信交易用的,在贺灵川看来就是第三方平台,且有官方信誉背书。
如此一来,老刘也不用担心贺灵川等人拿到明灯盏后,杀他省银子了。
……
次日清晨,金柏等人动身前往浡都,贺灵川与之同行。
经过一晚上思量,金柏好像也想通了查案的必要性,打起精神应对贺灵川的提问。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必须配合贺灵川查出浡国偷盗贡品的证据。
国与国之间要打这种交道,证据很重要。
即便后头牟国要出手,也得有的放矢啊。
“从逍遥宗到巨鹿港?押运贡品期间,我几乎没合过眼。”金柏正色道,“那些天我基本清醒,只有抵达巨鹿港当晚,运功调息了两个时辰。但门外就有六个兄弟守着,再说我是调息不是睡觉,也布下了结界,一旦有人靠近,怎能瞒过我的耳目?”
总而言之,贡品在他身上不翼而飞,这事情他就百思不得其解。
董锐在边上悠悠道:“这世上有万千神通,搞不好你们当晚就陷在迷障里头,还以为自己身处巨鹿港。”
影牙卫来到浡国,动用不了多少元力,原本轻易能勘破的幻术,现在恐怕就成了拦路虎。
“这个,我们也考虑过。”金柏答得实事求是:“但盗贼想偷走贡品,还得让我们十几人的耳目同时失灵才行。这一点,对方要如何办到?”
被偷走的光,看不见的盗贼。
嗯,这案子还真有点意思。贺灵川想了一会儿:“有没有可能,贡品从一开始就被动了手脚?”
“你是说,我从逍遥宗带走的就是个假货?”
如果真是这样,无论金柏等人在押送过程中再怎么仔细,也是做无用功。
“你从前也没取过明灯盏罢?”上次明灯盏成熟是三十年前,贺灵川看金柏的年纪,不像是能来两次的样儿。
“没有,我这也是头一遭儿。但我出发之前,曾经看过明灯盏的息影,也详细看过它的资料。在逍遥宗雪峰上见到的明灯盏,与息影并无不同。”
“息影?”
“就是存在玉简中的一道影像,完全摹拟了实物,比绘像更周全细致。”
贺灵川长长哦了一声,这么先进的吗?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金柏叹了口气,他可太希望是这样了。如果明灯盏在他抵达逍遥宗前就被偷走,他自然不用承担失职之罪,“但我看见的明灯草,有几只灯蛾停在叶片上。资料上说,这种蛾子只在明灯盏成熟时,才会找到明灯草借光。所以——”
连伴生的蛾子都来了,还不是真的么?
“还有,我亲手取下明灯盏时,逍遥宗的李掌门就在边上看着。他总不会认错罢?”
“这位李掌门多大年纪?”
“六十多岁了。上次明灯盏成熟,也是他陪着当年的牟国护卫上山采撷。”
所以这位李掌门不止一次见过明灯盏,又是自己宗门里守护的宝贝,他能认错么?
金柏接着道:“我也暗中找人打听,逍遥宗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但除了几个月前有人闯入后山之外,就没有新鲜事了。”
贺灵川分析:“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浡国二王子病情好转,到底是不是明灯盏的功劳。”
路上行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