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的枯叶旋转着落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这是一条掩映在灌木丛中的石铺小径,茕茕孑立地通向树丛尽头那座有些年头的钟楼下。
这里离学院的中心区域很远,由于又是梅菲恩教授的居所,所以常年在学院内网的论坛上流出闹鬼的传闻。
即便里世界的学生再怎么信奉“神明已死”,该怕鬼还是怕的。
所以很少有学生会涉足这个地方。
秦尚远脚上塞着人字拖,手中捧着一块绯红色的晶石,小心翼翼地踩上长满青苔的石板,朝钟楼走去。
“原来那不是你?”秦尚远对着手中的红色晶石问。
绯红色晶石镶嵌在一块支离破碎的金属底座上,周围还存在着一些秦尚远根本就无法看懂的机械结构。
但照梅菲恩的要求,秦尚远将这一整块“核心”从那具人偶的身体中取了出来。
“当然,”核心中传来稚嫩又老成的童声,“我已经几十年没迈出过钟楼一步了,都是炼金人偶替我代劳。”
那稚嫩又老成的童声思索了片刻:“这是第几代来着?记不太清了。”
“那玩意儿竟然是炼金术制造的?”秦尚远相当惊讶。
那具人偶的拟真效果已经到了惊为天人的程度,不仅仅只是外表,就连和人交流时的动作、微表情都和真实的人类一模一样!
“当然,你以为炼金术是什么?”稚嫩老成的童声中带着邪魅,“把石头变成金子的愚蠢技术么?看来课上没认真听。”
秦尚远来到了钟楼的入口,不等他敲门,门栓上沉重的锁链利落地划开,将钟楼内的旋梯呈现在他面前。
“上来吧。”童声轻飘飘地说,“在顶楼。”
秦尚远双手捧着核心,一步步地朝着旋梯上迈进。
终于到了楼顶的阁楼。
秦尚远踩着年久失修的木地板,没有犹豫,直接叩开了阁楼的门。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钟楼缝隙中挤进来的一抹狭窄微光。
屋子的角落里堆满了各种银金色的金属机械,在暗处的角落闪着光亮。
一旁的宽大台桌上堆满了烧瓶一类的玻璃器具,另外还有一些秦尚远叫不出名字的各色宝石或者晶体。
秦尚远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像是蜡、机油混杂着金属与火焰的潮湿味道。
最后抓住秦尚远视线的,是屋子中间的一个机械装置。
那似乎是被设计用来采集蛛丝的。
数十只斑斓的络新妇倒挂在滚轮下,不停地吐着蛛丝,只有这样它们才能落到地面。
但设计这个装置的人很聪明,他让滚轮不停地转动,络新妇们每吐出一寸蛛丝,滚轮就会收走一寸蛛丝。
“这是一个蛛丝自动采集器。”
肌肤煞白的女孩拄着拐杖,从阴暗的角落中缓缓走了出来。
秦尚远愣了一下,她的身体如同被拼接起来的、两个完全不相干的玩偶。
一半就如人类那样富有生机,另一半则如同机械那样死气沉沉。
看着既惊悚又诡异。
只不过那头妖娆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的红发,还是让秦尚远一眼就认出了她。
机械恶魔——梅菲恩!
梅菲恩一瘸一拐地走到屋子中央的装置前,仔细打量着,赤红色的眼中满是怜爱和陶醉。
“而络新妇们为了尽快逃离这个装置,只能不停地吐丝。循环往复,络新妇们永远达不到近在眼前的自由,最后只会因为吐尽蛛丝而死在滚轮上。”
“就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秦尚远想到了那个希腊神话中的悲剧。
梅菲恩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她直起腰杆,缝合的脖颈僵硬地看向秦尚远。
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是悲悯还是嘲弄。
“不如说像你们人类之中,那些最底层的人,”梅菲恩缓缓开口,依旧是诡异的童声,红瞳收缩成蛇那样的细缝,“上位者不断攫取由这些人创造的财富,而被掠夺的人到死都在悔恨,以为自己的人生之所以悲哀贫穷,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还是更欣赏斯旺,财富在她的面前不分阶级,只要有人心怀这样的愿望,她就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斯旺?”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你知道斯旺?”
那个雨夜的回忆瞬间涌现在了秦尚远的脑海里。
倾盆的暴雨。
熊熊燃烧的烈火。
哭嚎着异变的鱼人恶魔。
那个被雕刻在轮盘上,双眼紧闭的女人。
“几百年前有过交集罢了,”梅菲恩轻描淡写地说,猩红的瞳孔里却犹如蒙上了一层时光的尘埃,“我才诞生不久,伦敦还是那时世界的金融中心。”
“斯旺那时以某位财政大臣夫人的身份隐藏在人间,背后却做着一位银行家的情妇。”梅菲恩缓缓地回忆,“我发誓,整座伦敦城都弥漫着她魔灵的味道,甚至盖过了金属和煤烟的气味。”
“我流浪在街头,人类的身体逼着我只能捡垃圾吃......后来我被她的魔灵吸引到了那位银行家的庄园里。”
梅菲恩细细地回想着。
“她认出了我,知道我是新生的恶魔,就以主人的名义,将我收留为庄园的女仆。”
“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去做人类的仆人?”秦尚远很疑惑,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