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魏赋雪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想过蒙骗,想过利用,也想过别的法子,可临到了,她却全都放弃了。
方才姜挽月说的话,尽管带着怜悯,却是魏赋雪这大半年来遇到的唯一的真心。
她闭了闭眼睛,张口吐露实情。
“昨日我会突然生产……是因为我倒掉了太医开的药。我并非有意选在你封后的这一日,不是要与你做对,只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屏儿……栖霞在寺里过得艰难,那些尼姑手段很狠,不但要她挑水洗衣做粗活,还经常折辱她……”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似乎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魏赋雪断断续续说着,说到女儿受的委屈时,心疼得揪住了胸口的衣襟。
姜挽月默然。
栖霞在天福寺内的情况她并不清楚,但想来肯定不会好过。
是贵妃下的令让栖霞去天福寺修行守孝,那寺中的女尼们怎么可能善待她?
虽说栖霞是郡主,但亲爹娘都“死”了,又得罪了定王府,没了靠山,谁还会把她当回事?
姜挽月自然不会心疼一个栖霞,只是魏赋雪这般一心为女儿,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倒是让她不由侧目。
姜挽月自认为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没有立即回应,皱着眉思考了很久。
若是在她刚重生时,她肯定不会搭理魏赋雪,没有利益的事,她不会去做。
但经过这两年,她的心境更加稳定了,在利益之外,也会考虑别的。
换个说法就是,从前的她拥有的东西少,急于求成,所以想尽办法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和事,但现在她坐在后位上,姜家地位也稳,自然可以游刃有余。
想到这,姜挽月缓缓开口。
“让栖霞郡主在天福寺静修是贵太妃的懿旨,我也不好驳斥她的面子。不过,我可以让人去天福寺给栖霞郡主送些东西,敲打敲打那些女尼们,想来她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
她说到这儿,抬眸看了魏赋雪一眼。
魏赋雪仍旧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姜挽月抿了抿唇,才接下去说。
“只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你如今是容妃卫氏,明面上和栖霞没有关系。就算日后她出了寺庙,你也不能接她进宫的。”
魏赋雪的脸色有那么一瞬变得苍白无比。
她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知道,只要屏儿能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容中除了苦涩,又多了一分黯然。
“我知道屏儿做了很多错事,可她也是被逼无奈。从前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爹出事后,我又……她心中不安,对定王妃也不信任,还总想着保护我。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娘的太没用了。”
姜挽月没有安慰她,事实如此。
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沦落为寄人篱下的孤女,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普通人大概会一蹶不振,栖霞还算好的,她没有一蹶不振,她只是黑化了。
从她做的那几件事来看,她够聪明,对自己也够狠,这一点,比起她娘来说,可要厉害的多。
这样的人,若是能调教好,未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她身边可用的人不少,但像栖霞这样聪明又狠绝的,可不多。
第179章
殿内沉默了一阵子。
没过多久,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姜挽月收回思绪,喊了声“进来”。
宫女们鱼贯而入,端水的,捧巾帕的,端药碗的,还有两个捧着一身新衣裙,都是姜挽月先前吩咐的。
宫女们服侍魏赋雪洗脸,又换了衣裳,喂了药,才退出去。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可认识玉容公主?”
魏赋雪一怔。
“玉容公主?她不是在王屋山那边的玄都观吗?娘娘怎么想起她来?”
“只是偶尔听说,没见过本人,所以有些好奇。”
姜挽月没有说出实情,只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
魏赋雪也没有追问。
她垂首思索片刻后才回答。
“我见过玉容公主几次,从前在……宫宴时见过,后来她出嫁,也来往过几回。玉容公主的性子和佳音公主完全相反,佳音是看似天真烂漫,但知礼守节,对上对下都很好,玉容却是任性又自私的。”
魏赋雪眼睛渐渐眯了起来,露出了回忆之色。
“我还记得,我生下栖霞后两年都没再怀孕,太后赏了我一座送子观音,可没想到,东西还没送到,半路上车子坏了,那观音被磕坏了。”
姜挽月眼皮一跳。
“是玉容做的?”
魏赋雪叹了口气:“当时没有证据,我也不好追究。是后来有人告诉我,那送子观音,玉容跟太后求了好几次,太后都没答应,我才会怀疑到她头上。”
姜挽月眉头微蹙。
她没想到玉容公主是这样的人。
那李策为什么会特意去见她?
以李策的性子,应该会很讨厌这种人才对。
姜挽月看了魏赋雪几眼,忍不住又问。
“她从前对李策……皇上好吗?”
魏赋雪讶异地看着她:“怎么可能?她一直瞧不起李策的。”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又说。
“你不知道,李策小时候在宫里经常受欺负,平时也就罢了,顶多就是被人无视,可有时他得了皇上的夸赞,就会遇到各种事,跌落马、被人推入河里、身边的内侍吃错东西病死……什么事都有。玉容应该不曾做过这些,但她好几次当着外人的面嘲讽李策。”
魏赋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李策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了,所以对这些事很清楚。
姜挽月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就更奇怪了……”
魏赋雪打量着她的神情,试探着问:“是玉容出什么事了吗?”
姜挽月瞟了她一眼,反问。
“你觉得她会出什么事?”
魏赋雪抬了抬眼皮:“她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当初她那位驸马,是她自己看上的,哭着喊着要嫁。可嫁过去不到三年,又要死要活地要和离。皇上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但逼她在玄都观出家做女道,想让她收身养性。但就我所知,她可没有听话。”
魏赋雪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面上浮现出纠结。
“虽说背后说人不太好……可她的有些传闻实在是不像样子。”
姜挽月来了兴趣。
“哦?什么传闻?”
魏赋雪深吸了口气:“前年的时候,就有传闻说她在玄都观养了几个面首。”
姜挽月心头一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然后,她就听到魏赋雪接着又道。
“我还就这传闻问过李简,但李简不当回事,说只要她不闹出人命就别管。”她还解释了一句,“玉容的生母当初救过皇上,又是生她时没的,所以皇上对她格外纵容,养成了她这样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