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又一段相比较而言糊涂荒唐的过往,譬如陌桑曾经当弟子时喜欢偷用圣尊法器,也曾经在冥界当迟默的引渡人;譬如予绎曾经窝在无根山藏在荷叶中教一只小妖儿说话;甚或者凌珩之凌师傅曾经在大荒之中用冬风捡炼寒石。
音楠自然也有过类似的过往,那时的他,是个没有什么正经事情,也未领有特别职务,只关心风往哪儿吹,月在哪儿歇的公子哥儿,被音师傅责罚过不是一次两次。音师傅是历过上古战场的神仙,虽然如今脸上除了板正就是无欲无求,但实际上同凌珩之凌师傅一样,确然是一个眼界心胸都宽广似海的一个神仙。
那时候他代表着神族出战,名号也是叫的响的。后来为何携妻归隐,不过是慈悲之心扛不住战场上的阴翳,而最糟糕的是,这上古战场的阴翳,朝着本就蝼蚁度日悲苦难当的凡世蔓延,摧毁了多少凡世和无尽的蝼蚁之命,除了命格轮或记下一笔外,早已经没人在意。音师傅领着神族兵将唯一输过的一场,就是因排阵时错了一步,导致他瞬时历经凡世毁灭时的暗无天日,进而心神受损,被敌人一击而中,败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场对结果不起决定作用的分场小战役,但自此之后音师傅请辞一切职务,四海之间没了踪迹。那时候神族还未分化,神族中众神以为音师傅是被失败挫伤才会再提不起缨枪,穿不上战甲,只有神族至尊心下知道,音师傅再无法说服自己,一场场战事胜利是所谓天地正道了。而那之后不过数万年,战事休,应宗真武成为神族主事尊神。
音师傅教育音楠,那个时候,说的是音楠纨绔,他见不惯音楠性格未定,心胸之中也未怀大仁大义,时常拘泥于儿女私情,当神仙眼睛里看不到天下苍生,那终其一生,或许漫长无涯,但终究不过如此。因此,音师傅不辞辛劳,便一遍遍将书册典籍上没有的,那瞬时他见过的,讲述给音楠听。
听一听,音楠觉得也不过如此,多听几遍甚或没了任何感觉,心下不服他父亲,想着那又如何,有甚了不得,至多也不过是当年迟娑应援九重天,对妖魔之乱时候的疮痍满布罢了。直到后来,因迟默心灰意冷之时,不知为何,央求陌桑违逆天命,带着她去了几处因命格之轮将转到尽头而即将损毁消亡的凡世,音楠领了凌师傅的令,暗地里跟着迟默,所亲眼瞧见的种种,这些才真真正正在音楠的心里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后来,音楠被陌桑发现,待迟默回末址后,陌桑找了音楠喝酒。音楠问了陌桑,那些凡世为何会出现那样的情况。陌桑只道,因果循环。凡人常说的“人间炼狱”,兴许就是轮回中带了分几世之前的记忆,才能拟出这一个词。或战火不休或酷暑或严寒或天将瘴气,那些生灵虽然卑微却拼命活着,到后来,再感天动地的努力仍然抵挡不了几十几百年的命数不许。
而这一切的一切,若是有朝一日,对于末址便同样是无妄之灾。凡世之中的执的瘴的孽,末址聚执成灵倒还算给了一个活路,却有吸恶为壤,蕴藏更大的瘴和孽,一切皆因吸食净化之力。
音楠回想一番后,道:“迟默造了劫后,末址已不吸食凡世的恶念,为何神君肯定我的猜测,与末址相关?”
陌桑望着音楠道:“这几处凡世本不应遭此灾劫,连天帝都无法探知的原因,音楠你以为如何?”
“命格未准,自然有其他力量在左右。”音楠语罢,想起末址玉音潭中的事,不免慢了语速。
“是,这其他力量从上古战场借了力才能有此效。造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难道,末址有谁有这样的能耐?”
陌桑没有继续说,站起来,听证门庭外的幽幽管弦丝竹悦耳,幽冥鬼府碰到喜庆之事也不复往日高冷,多了一些俗气。问谁有能耐,倒不如问是谁,在距离上古战场几十上百万年的如今,在虽不能说四海太平,但总体仍是向好的今天,还能够在六界四海中从上古战场上借力。如今存的那几处遗迹,若非沧海桑田,也业已被毁殆尽。
“予绎同我自然都是不愿意主动去将那股力量牵扯到末址上头,只是,它最后想要动的是良渚之国。”陌桑言道:“幸而未成,我与予绎一路探查下来,也是在这未成又失去踪影的地方,才找到蛛丝马迹。”
音楠未接,心里突然紧,一言不发等着陌桑继续。
“良渚之国,凡世之地,神族魔族在此,却奇迹般相处融洽之地,自然是得了天地间不可多得的福祉。选择良渚之国,无法揣测是无意介入,还是主动选择,但是我两个都认为无意介入的可能性实在太小。选择这里,无非是要挑动神族与魔族之间的分歧和矛盾。音楠,你也知道,当年魔族的事情,在如今天帝的心中,与末址的事情当得上头两个逆鳞。不过好在,这里住着有一位虽然算不得多么厉害,但见识尚可的织昼小仙今如夜,因察觉异样,用了帝后所赐法器沉鸣梭逼退了那股力量。说来也是奇巧,那力量现出身形容貌时,正好被这织昼小仙发现,小仙机警,用沉鸣梭时启动了记忆之能将那容貌样子记了下来。音楠,你猜猜那个样子是谁?”陌桑语气暧昧不明,却似抵着音楠的心问的。
见音楠没有答话,脸上冷霜一重冷过一重。陌桑似乎必得让音楠说出这个名字般,跟着说道:“这个样子,我同予绎见过,你,也见过。也正是这个模样,才能将所有事情牵扯到末址之境头上”
音楠长叹一口气,道:
“霁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