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嗯了一声,“你怕是心中还有疑问。那就莫要藏在肚子里,尽数说了吧。”
杨暮客憨笑道,“弟弟就晓得在你面前藏不住事儿。”
于是乎他便问小楼姐鹿朝因何弄成这般情形。在他眼中,很多事情好似一团乱麻,谁与谁是敌人,谁又与谁是同盟。看来看去,根本看不明。
小楼听后也沉思很久。
“本来就没有同盟,也没有敌人……”
嗯?杨暮客疑惑地看她。
明面上看来,是将门逼迫着整个鹿朝施行配给制度,一切都为了供养前线,防止妖邪入境。
但起初这政策一定是好的。时过境迁,纵然当初曾是良策,如今也变成了坏法。
小楼细细分析着鹿朝情况。
高位者锦衣玉食,而农人劳作艰难果腹。至少,还不至于饿死人。但界外花花世界,告知鹿朝每个人,生活本该选择多样。
比如将门,他们一定要出生入死么?一定要战场上不得善终吗?
将门也想关上门,过那富家翁的日子。依靠火器,便可减少伤亡。军务惫懒,必然如此。
再谈文官,文官与外界交往最多。罗朝勋贵皆为地主,私产无数,大富大贵。
文官也想把手中的权变成财。而将门便是那拦路虎。
至于宫中那位圣人,两头儿都得罪不得,那便只是一个吉祥物。有改革之心,却不见着手之处。
杨暮客抿嘴问,“小楼姐的意思是,将门也早就预见了当下情形?”
小楼哼了声,“路走死了,调不得头。那只能硬着头皮去撞那堵墙……”
此时杨暮客眼中的将门也没那么坏了。再想到费悯之言,体会更甚。
入夜后,杨暮客平心静气地在野外打坐。
那山神也是会来事儿的,操纵着灵炁向着小道士汇集。
行善事,一啄一饮皆是因果。
分化出五行脏腑的杨暮客,开始应初夏时令,调动火韵养心。
心腔中分阴阳,木性自肝而来,壮火。火入脾胃,生土。携营养游走四肢百骸。归于肺,生金。呼吸绵长,金生肾水。
修行完了,倒头便睡。大梦初醒,一柱擎天。
季通坏笑着盯着自家少爷,噘着嘴吹了声口哨,“咱家少爷也思春了?”
杨暮客皱眉呸了句,“本少爷该是你打趣的?”
“是是是……小的知错。”
而后杨暮客跳到树上开始行早课。
玉香用包守兴采摘回来的菌子煮了菌锅汤。香味诱人。
吃了早饭行路出发。
他们路过那处农人宿舍,木棚下头好几个糙汉子抱在一起哭丧。杨暮客摇摇头。
他不是不能救那个李老五。无奈慢了一步。
李老五的寿数已经被鬼吃了,鬼又被岳樵夫给砍了。演法给那农人续命?杨暮客自问也没那本事。
李老五的魂儿面色青白,嘴唇乌黑,站在席子裹着的尸体上。
贼眼兮兮地盯着那些给他哭丧的老爷们儿。
杨暮客哼了一声,果真不救才好。这人本就是心术不正的。死了也是个歹鬼。
他一手掐着障眼法,又使了唤神诀。
那貉子从风中钻出来,追着巧缘在一旁跑,“上人呼唤小神可有吩咐?”
杨暮客伸手指着那个鬼,“去把那鬼给拘了。等阴司阴差过来收魂儿,你再交出去。过往山水病炁应在你的身上,你无能为力我不怪你。如今调理一番,你若还不作为。那贫道就要烧香禀告岁神殿了。看看神司饶不饶你……”
貉子大惊,赶忙骑风将那李老五的魂儿吞了进去。
路上季通又唱起来杨暮客曾唱过的小曲儿。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
从对修行一无所知,从青面獠牙的大鬼化身成人。杨暮客倚在车门框上闭眼享受着阳光照耀。
如今他再也不怕被晒裂了身子,再也不怕淋了太多水。
不多时,又来到了一个驿站。
在驿站之中,包守兴收到了礼部的政令。
包氏的案件已经清查完毕。各项处罚也惩治到位。包守兴的几个兄弟都活了下来,就连那个痴傻的老爹都活着。
财产尽数充公不说,他包氏还背上了八百贯的债务。
若是以前,八百贯不过是他请客吃饭的一餐饭钱。
但如今,他身上摸不出来五十个大子儿。
包守兴很高兴,还收到了弟弟包守一的信件。
包守一信上说,韩氏惨遭屠戮,但他作为韩氏女婿,也拿到了一份遗产。但这遗产归官家处置,还不得售卖。至少一家老少在那桶楼之中分到了一处院落得以安身。
包守一丢了魂儿,傻是傻了点儿。但还留着一股聪明劲儿,便是算数好。
白都府丞顾大人来问包守一,可否愿意去顾氏商铺的账房。包守一答应下来了。
包守兴喜不自禁,跑到杨暮客面前,“请大可道长帮忙占卜一番。”
杨暮客搭眼看他,“贫道在罗朝给人占卜,两贯一卦。你有钱么?”
包守兴瞬间面露难色。
杨暮客嘿地笑了声,“你这人,就是破财之相。贫道不用给你掐算,便知你无财。过往大手大脚,花家里面的钱,如今你家没钱了。你更是存不下一文。你那弟弟,啧啧啧。我也看过,是个心思阴沉之辈。多提防他些吧。”
诶?道长这是何意?但包守兴还是没说出口。
驾!何路喊了一声,一行人继续在官道上疾驰。
日出日落,猫儿追蝶飞。
连走了两个郡的路程。
小楼终于说要停住歇息一段时间。
孟夏中旬,他们停在了一座道观外头。
这道观与初入鹿朝时见着的道观有几分相似。便是只有一尊塑像,是国神观护法神的塑像。
观中也只有一个老道士。
这老道士可不一般,膀大腰圆,筋肉虬结。
一进门儿便要和季通角力。
杨暮客独自浪荡到了正殿里头,他自是不给那国神观护法神敬香,而是想着敖岸山的图景,朝着西北方礼拜。
费悯穿墙而出,“小友何事唤我?”
杨暮客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额,不知国神大人还忙不忙?”
费悯背着手,“我可不似你这般清闲。”
杨暮客揖礼道,“贫道一路上,总结了几个问题,想一起问个明白。”
“为何要问我?”
“因为您的答案,最无关紧要。”
哈哈哈哈……费悯畅快地笑着,这些时日被长生君一直压得喘不过气,听了小道士的话……他也想通了。
“那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