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风扶杨柳岸
杨暮客跟着海春芳一路走,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海春芳哈哈笑着,“小道长筋骨欠着磨砺,我们歇歇吧。”
杨暮客摇头,手里掐了一个武定乾坤变。
海春芳看了一愣,头一回见人掐诀为了赶路。也暗自笑了声,“老道我说句不当讲的,您这是投机取巧嘞。”
杨暮客面上一黑,“你这老货当真事儿多。我又不似你这般五大三粗。”
俩人快走了一阵子,来到了一片柳树林前。
柳树喜水,一条小溪穿流而过。
原来这柳柳村,因此而得名。但这柳树林离那村子也忒远了些。都有个十七八里了。
二人进了林子,杨暮客便察觉到了不对。
柳树招鬼。但此地莫说鬼魂,连一点儿阴气都无。
杨暮客赶忙快跑几步追上去,“海先生,这也不像是有封印的地方。”
“就在前头。”
他们又走了一阵儿,只见前面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深坑现于面前。这深坑四四方方,长宽都有两三里,一层套一层。
海春芳侧头对杨暮客说,“小道友看着点儿脚下,这路可不好走……”
说完那老道士背着木箱子就开始往下滑。
杨暮客撇嘴,贫道用得着走么?而后他便掐了一个御风诀,踩着风跟在后头。海春芳每走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这里土壤干燥绵软。抬脚便要带起一片灰色的灰尘。
走到了底部之后,海春芳脱下背带,将木箱放在地上。这时便能听见半空的呜咽声……杨暮客本以为这里如此深邃,应该是阴凉之地。但莫名的燥热,抬头看天,天竟然变成了褐色。
周围散发着黄灰色的烟雾。
他便开口问,“这里是土煞?”
海春芳搬出来一个陶坛,把陶坛放在了深坑中央。陶坛上贴着一张安魂符。坛子上还有涂了蜡的一行红字。葬柳香观棘炀。
“师傅,我又带你来看鬼了,准备好出来看看咯……”海春芳说着摆放好了香炉,敬香礼拜。
杨暮客眯着眼看那陶坛,坛内无魂无鬼。这是敬得哪门子香?
过后,海春芳绕着坛子开始沿路插柳枝儿。这些柳枝都带着叶子,此时初夏,定然不是今年新折的。
杨暮客细细打量,终于看出来些名堂。
“海先生这是要搭阴路?”
“对。”
杨暮客笑了声,“不必这么麻烦,贫道脚下画个框,就能打开阴间入口。”
他话音刚落,海春芳飞过来抓着杨暮客胳膊。“小道友!莫要坏了规矩!”
杨暮客看着海春芳郑重的表情,无言点头。
海春芳慢慢松开手后,继续回去插柳枝,嘴里还念叨着,“诸位可都安好?睡得踏不踏实?晚辈过来与诸位送香火了……”
那些柳枝组成了一个回字迷宫,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海春芳在远处喊了句,“小友若是进来,就跳进来,别踩坏了柳枝。”
“好!”
杨暮客纵身一跃,落在了阵中。
只见海春芳拿出一个火折子烧着了一张朱砂符纸,符纸是倒着的,杨暮客也没看清上面的字。
呼地一阵热风拂面。
世界变了。
杨暮客和海春芳都来到了阴间,遍地都是焦黄的土地,他们在深坑里,满地骸骨,能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颅骨,形状应是犬类。
那颅骨里飘着绿油油的鬼火,像是眼珠,转动了一下,盯着他俩。
漫天黄烟滚滚,杨暮客屏住呼吸,他可不敢将浊灰吸进去。侧头看海春芳,海春芳竟然用了假死之术,整张脸都青紫,嘴唇乌黑。
海春芳抬手用中指弹了下喉头,只听得咄儿的一声。
他上牙砸下牙说话了。
“柳香观的道士来了……师傅你在不在,师祖你在不在?”
不大会儿,瘦猴子一般的道士鬼魂从地里飘了过来。
“你娃来早了……”
海春芳指了下边上的小道士,“徒儿带了一个活人过来。怕晚上来吓坏了他。”
瘦猴道士盯着杨暮客看了看,“呸。人家是正经的修士,还吓着人家。我看你是老了不中用了,不敢晚上来!”
海春芳憨憨一笑,“这都被师傅瞧出来了。”
瘦猴道士一伸手,“把小令给我。”
只见海春芳递过去一面三角旗,那鬼道士骑风开始呼唤鬼域的老鬼。
阴风呼啸。
一只只黑烟老鬼从地里钻了出来。
起初大半鬼都还有着人形,但后面那些,渐渐都成了土蝼。
土蝼的爪子在地上攀爬刷啦啦地响。碎语之声不绝于耳,黄烟之中不断有影子闪过。
杨暮客寒毛倒立,纵然他曾为大鬼,更见过真正的鬼王。但这样的鬼他还是头一次见。
只见海春芳搬运气血,从怀中掏出来一串儿鱼肠,将那鱼肠吹鼓了。往上贴了一张字迹难看的纸。
“姓白的上前……”
“姓李的上前……”
……
海春芳把那鱼肠泡泡依次递给那些鬼物,些许香火灵韵飘出来,被鬼物吸走。
念了一串儿名字,又有几只土蝼拉着长长的阴气锁链。将一个青面獠牙的鬼物从土里拽了出来。
杨暮客在袖子里按按掐着阳雷咒的法诀,只要这些鬼物稍有异动,他便要引雷落下。
那青面獠牙的鬼身着破衣烂衫,像是桐油刷过一样的皮肉上皱皱巴巴,爪子扣进了大腿的肉里。它一动不动,绿豆大小的瞳孔盯住了杨暮客。
杨暮客露出一个善意地微笑,洁白的牙齿银光一闪。
瘦猴道士上去扇了那鬼物一巴掌,“马上就要亡了,还要吓唬别个。”
那恶鬼呜呜地哭着,“你那徒孙比我还吓人呢。”
杨暮客并未解释。
海春芳砸牙说道,“这位可不是我的徒弟,人家是游方的道士。厉害着哩。”
杨暮客笑着四方揖礼,并不言语。
海春芳拿出来一个很旧的请神令,阴间上空忽然一个巨大的闸刀出现,咔嚓一声,将那老鬼给斩了。
老鬼哈哈笑着化作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