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间那朵火花越来越明耀。
天明行早课,白日练文章。
很快小道士的皮肤又白了回去,身上的书生气越发清雅了。
这一日他们走在山中路上。骤雨倾盆。
仲夏尾声,雷声隆隆。雨却只下了几滴,半边晴,半边黑。
远山雾气蒙蒙,近景夏日炎炎。
杨暮客背手在山间做了一首五言绝句。
夏雨掩雷声,
山途漫漫行。
千秋同此理,
不必问澄清。
季通赶忙附和,“少爷文采出众,这才情怕是朝中大学士都比不得。”
杨暮客啪地一声拍在季通脖子上,对包守兴说,“包大人看笑话了。我这侍从肚子里没半点儿墨水。”
包守兴欠身作揖,“大可道长此诗气象磅礴,称得上文采出众。”
杨暮客赶忙摆手,“贫道知道自己多少斤两,礼官你是真才实学。就莫要羞辱贫道了。”
没多会儿,待山中云雾散去,他们重新上路。
小楼在车中问杨暮客,“听你念的那首诗,你可是想通了?”
杨暮客一脸尴尬地说,“姐姐莫要问了。酸了一首诗而已。虚情假意……”
小楼让玉香把千机盒里寄过来的文书递给杨暮客,“这是明龙河运最新的进展,你看看,该如何发号施令。”
“是。”
杨暮客端坐在书桌前,开始处置事务。
那三万八千里路,并不白走。
很多之前懵懵懂懂的事儿,如今看得清了。
就是这十日路程而已,杨暮客便能读懂了信件中的数字。
从冀朝京都运河启程,抵达鹿朝林辞口岸。水路总程一共两万三千多里。
此回是要运送三千工匠。
这一路衣食住行,预算皆写得清楚。
船资是鹿朝官家垫付。来日从林辞造船厂中扣除所得。
这笔钱流动起来,如何盈利,杨暮客并未理会。只是写了一封信件,安全第一,小心疫病。
玉香看后凑到小楼身旁耳语几句,小楼露出一个笑容。眉眼之间尽是满意之色。
杨暮客骑着鹤妖在空中飞了十几日,吃够了苦头。路上除了吃喝拉撒,基本都是在那弗琼背上。这三千来人被圈在船里头,又是走河运。熟不熟水性?会不会水土不服?三千多工匠的家眷怎么办?杨暮客都想到了。但能做的很少。
他又提笔写添了一句,增派一艘快船。帮助不能寄送纸鸢的工匠与家中联系。
如此来说,成本会大幅增加。这钱肯定不能归在鹿朝与冀朝的账上,只能是他们明龙河运来出。
不久之后,明龙河运账房回信。如今账上无钱,增派快船困难。
杨暮客便回信,去与冀朝官家联系,借用驿站寄信。
这时小楼说话了,“何必弄得这般麻烦。直接让官家的差役派驻登船,那三千匠人有何需求,去问冀朝官家就是。”
杨暮客眼睛一亮,把手中的信纸团成团丢到一旁。
傍晚停车,一行人安营扎寨。
杨暮客溜达到山壁边上,插上一炷香敬给此地山神。
弗琼从空中落下,给杨暮客言说前路情况。
说是再往南走一郡之路,便能抵达鹿朝边境。途中平安无事,没有妖邪鬼怪。
杨暮客拍拍山壁,“山神老人家功德无量。”
那山壁钻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嘿嘿笑了声,“当不得上人夸奖。”
十来日星夜兼程,对于弗琼这只天妖来说消耗并不算大。也不知是杨暮客送它那一粒延寿丹的功效,还是杨暮客在它背上念经的作用。它竟然有结丹的征兆了。
结丹之后,弗琼便可化形。可它没有正法,若想化形,就要吃人。
待杨暮客离去的时候,弗琼迈着大长腿鬼鬼祟祟地跟着。
“紫明上人……”
“有事儿说事儿。”
“小的眼见就能化丹。何处能求一桩化形之法?”
杨暮客侧脸瞥它一眼。这事儿不是跟玉香说过了吗?但也不能马上答应,“我筑基都没到,你问我?我问谁去?”
“诶啊。小的这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嘛。”
“这事儿贫道记下了。”
“多谢上人……多谢上人……”
弗琼兴高采烈地飞走了。慧眼如炬地盯着沿路,看看有没有鬼怪出现。
回到营地,杨暮客跟玉香询问此事。
“这般容易就让那鹤鸟得了机缘。它怕是不当回事。它算是有根儿的,又不似那白玉崖上的狐狸,天生地养。”
想到白玉崖上的狐狸,杨暮客顺手把袖子里的傩面掏出来丢给玉香。
“这事儿也归你管了。出了鹿朝地域。贫道也难联系它,留着没用。”
“婢子记下了。”
夜里季通与杨暮客聊天。
“少爷,记着过去你说。以后咱们总不能一直是这么几个人……”
杨暮客沉默着。
“你说日后再招了护卫,就归着我来管。”
杨暮客瞥他一眼,这季通的官瘾犯了。
季通见杨暮客不吭声,继续挤眉弄眼地说,“您说您前些日子弄得那般狼狈。多招些人,群策群力,何故什么事儿都是您亲自受累呢?”
杨暮客沉默着。
“少爷你说,咱家小姐怎么就没你这么多想法呢?总能一锤定音地把事儿办了。”
杨暮客抬头看他。
“我能活很久,这话你听过吧。”
季通点头。
“等你死了以后,贫道给你上坟。我该说些什么?要不要抓些小鬼送到你的阴宅里与你作伴?”
季通打了一个激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暮客哼了一声,“想当大爷,自己去找你那下属去。若我看的过眼,那便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