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釉忍着胸腔中的剧痛，尽力背过手去，往枕头底下摸了一把。
果然，枕头下有一张瓷所团建时的大合照，那时候师长还在，人也来的齐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没有后来针锋相对，互相戒备的嘴脸。
病房的门被轻轻拉开，叶青釉回过神，将照片放下，又轻声说：
“妈妈，把我的病床撑起来一点儿吧。”
“还有我的电脑呢？帮我把电脑拿来。”
“还有，我有点饿，如果能喝点儿粥就好了。”
絮叨的话太多。
王春月原本已经离开的步伐一个转弯，像一只发怒的豹子一般，几步折回到了叶青釉的床前，怒吼：
“给你叫一声已经不错了，你现在在使唤谁呢？”
“爱躺不躺，让我使唤你做这做哪，门都没有！”
王春月女士已经上了些年纪，容貌也不复年轻时候貌美，年龄带来的肥胖更是无法避免。
她脚步沉重的来到叶青釉床前，掌心横劈向下，又令铁床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怪响。
叶青釉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又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两双眼睛，都有点泛红。
沉默，无尽的沉默。
一个小时后。
安安稳稳靠在被摇起病床上的叶青釉，一边慢悠悠的吸着小米粥，一边慢悠悠的试图用唯一使用起来没那么疼痛的右手开启笔记本电脑。
做完检查的医生惊叹于叶青釉这么快醒来的事实，扶着眼镜，略有些诧异：
“除了车祸带来的多处骨折之外，其他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要住院观察一些时间。”
这位医生上了些年纪，标准的国字脸，属于丢到大街上都找不出来的人。
他似乎对这个病房的情况有所耳闻，斟酌后道：
“如果家属有金钱上的困扰，可以考虑转回普通病房话说您的家属呢？”
“原先不是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吗？怎么病人醒了反倒走了？”
叶青釉松开悉心固定在唇边的超长吸管，含糊道：
“刚刚走，我妈妈她有点事情得去处理。”
“我这边自己也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如果能转回普通病房，还是希望能请您尽快安排。”
中年医生记录下最后几个数据，颔首：
“没问题，不过普通病床还是得先看排床表，我们医院病床一向很紧张尽力安排吧。”
叶青釉没有意见。
病房的门再次被关上，叶青釉也终于打开了两个月都没有打开的随身电脑。
她先是登录上自己供职瓷所的官网，看了一遍这两个月发布的所有公告，随即才登录上自己的工作联络号，开始逐一回复各路牛鬼蛇神的消息。
工作号都是一些专业问题的探讨，以及工作进度追问，叶青釉秉持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一一回复完，随后才切换回自己私人的联络号。
这里的情况同样复杂。
个人号的最上面对话框是一个平素里十分乖巧甜美的小师妹的消息。
她的消息密密麻麻，从两个月前开始骤增，一直发到了两个小时前，是一杯平日里叶青釉最喜欢的咖啡图片，配字：
“师姐姐，你喜欢的这家店又开分店了！就在咱们瓷所旁边，等你回来我请客！”
叶青釉别过脸，看了一眼被夹在枕头边，那张被王春月女士划过的大合照。
上面密密麻麻的涂抹，全是独属于王春月女士的暗示。
一笔是礼金和探视起码有一个，两笔是两者都有。
确定对方的名字被两笔重复涂抹后，叶青釉第一个回复了对方：
“好滴！没问题！”
那边很明显是在摸鱼，消息一过去，立马就穿过来了整整齐齐三大排的感叹号：
“师姐姐！你醒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啊啊啊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简直辗转反侧度日如年o╥﹏╥o我今天下班能去看你吗？你现在能吃什么东西吗？”
“天杀的黄文德，怎么会脑残到把你撞了！我简直心痛到无法fuxi！”
消息还是一贯的絮絮叨叨，叶青釉婉拒了对方想要来探视的请求，单手努力敲字：
“刚刚醒，探视应该还不太方便，晚些等我好些再说，好吗？”
“对了，黄文德现在怎么样，你知道近况吗？”
那头显然是在噼里啪啦的打字，很快就有大段大段的消息传来：
“什么！刚刚醒！师姐姐！你难道是刚刚醒来就回了我消息吗？真的太感动了！”
“等你好些，咱们能去看你，一定要把我叫上！我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黄文德妈的，这人是真的晦气！师姐姐你怎么还提他！”
“他在瓷所门口把你撞了之后，当场就被赵一连同门口的保安按住了，报了警，当天就蹲了进去。”
“他爸妈来了之后，还叫嚣说什么他们家上头有人，撞了人就撞了人，赔钱就是了结果被我一条dy视频发出去后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在瓷所门口拉横幅求饶，没有人理他们，他们灰溜溜的拉了两天之后就走了。”
“恶心的男人，养出恶心男人的恶心一家，我呸呸呸呸！”
“唉，师姐姐，我真的好想你，你啥时候能回来？”
“你进医院之后，黄文德被抓，钱二牵头带着几个人自立门户，离开了瓷所。”
“孙三说自己和什么国外的投资商打的火热，几次三番带着人来参观，搞得瓷所乌烟瘴气，还要带走师父留下来的手稿要不是赵一师兄动了几次手，非要护着，手稿指定也没能留住。”
“瓷所里现在乱的不像话，明明还有人，可炉子却全熄了，一个烧瓷的人都没有，大家不是在摸鱼，就是在想着彻底解散之前捞上一笔”
“如果你能回来就好了，肯定能稳住局面至少比现在好。”
消息很多，叶青釉扫了一眼，随便回了个摸头的表情包，随后在一大堆消息里面，找到了备注为赵一的对话框。
对方的消息也不少，很多都是关心。
不过有意思的是，在王春月划人头的那张照片上，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叶青釉敲了个字与标点过去：
“在？”
那头‘正在输入中’的符号闪动了一下，随后归于平静之中。
叶青釉也不着急，静静的喝着粥等待着，又过了近十分钟，方才得到了回应：
“在，叶师妹你醒了？”
“身体怎么样，我刚刚还和妙妙师妹说要去看看你呢。”
妙妙，最小的一个师妹的名字，也正是刚刚和叶青釉聊天的唠叨师妹的名字。
她的天赋极差，不过却是师父的早逝爱人的亲兄长的孙女，师父的关门弟子。
瓷所里但凡是个会喘气的，都知道她是来镀金的。
所以在师父死后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她算是过得最滋润的一个。
不与任何人有利益往来，自然，也没有人针对她。
叶青釉看着回复，无声的笑了一个音节，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字回复道：
“对，我醒了。”
“我身体回复的还不错，很快就能回瓷所。”
“师兄最近压力应该很大吧？”
“别担心，我回去后，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