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花当然知道正确答案。
可是她不明白沈七叶的用意。
眼下这个场景,他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呢?
难道真如他所说,只是为了卖弄刚刚学会的知识吗?
可是思考的再多也没用,因为陆时花确实看不透那个正在看书的长刘海少年。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
“康德在这个问题中,通过拿着斧头的人来引出绝对命令这个概念”
“简要而言就是,拿着斧头的人只是看起来凶神恶煞而已,所以我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主观上的判断和偏见去对他说谎。”
“同理,他只是拿着带血的斧头,这不能证明他是一个杀人犯,所以我也没有客观上的证据去证明,他会对我的朋友造成伤害。”
“至少在绝对的道德和正义上,人类的行为准则总是飘忽不定。”
“假设,那个拿着斧头的人叫约翰。”
“因此,这个题目的正确答案是,我应该对约翰说实话,告诉凶恶的约翰,我的朋友身在何方。”
“毕竟,按照康德的理论,如果我说了实话,告诉了约翰我朋友的下落,假设他真的是个杀人犯,而我的朋友最终因此而受到了伤害,那么也不应该由我,而是约翰去背负道德和良心上的负担。”
“反之,如果我说了假话,但凶恶的约翰却恰好在我说的假地点找到了我的朋友,并最终导致我的朋友因此受到了伤害,那么就应该由我本人去背负良心上的负担。”
“乍一看是个引出极端功利主义的问题,但其实隐含的是绝对正义跟相对正义的思考,倒也满深奥的。”
陆时花似乎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疲惫,她趴在窗台,偏头看着窗外的雨。
沈七叶则有些惊讶,他已经猜到了少女会对这个理论有些了解,可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清晰明了的将其分析出来。
可惜,即便如此,她的这个答案也有些答非所问了。
“小花,你解释的相当清晰透彻,可是,我想要的并非正确答案。”
“你要听好,我的问题是,你会怎么选择,小花。”
——
气压很低。
室内很安静。
——
听到这里,陆时花‘自认为’明白了沈七叶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两人互相了解的时间不长。
说到底,满打满算,也只有昨天跟今天两天而已。
这么看来倒也有些奇怪,明明两人已经做了整整一年的同桌,却仍旧基本未说过话。
沈七叶忙着翘课,陆时花忙着消极。
各有各的生活。
而眼下,即便只是用脚去想,陆时花也知道昨夜沈七叶在床边对自己说的那些情话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虚假的。
例如一直在关注她,很喜欢她之类的这种话,说出来大概也只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能在陌生的环境里睡个好觉吧。
她并不傻,在近距离接触沈七叶这个男人之后,她很自然地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这个人明明强大到根本不需要人际交流,换句话说,他自己一个人也足以过的悠然自得。
这种人,又怎么会有闲心去关心自己呢?
明明看起来很是好色却从不贪色,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恰到好处,也因此让她感觉到很怪异。
因为大家都是人类,又怎么会有人可以做出如此完美的应对方案?
他并非一味地以上位者的姿态温柔给予,而是平等地打趣交流,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压力。
这是纯粹的善意吗?
说实话,陆时花宁愿沈七叶是带有目的性来接近她,毕竟那样子对于彼此来说,可以清晰地划定一条界线,在事情完结之后就可以两清,从此再无瓜葛。
瓜葛...
原来如此,或许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陆时花心想,却没办法对那个喜欢弯弯绕绕的狡诈少年生出厌恶。
想到这里,她自认为,沈七叶问这个抽象问题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晰了。
如果在这里回答所谓的正确答案,将朋友的下落告知拿斧头的人——约翰,既意味着自己是一个支持绝对正义,遵从道德理念,有恩必报的女孩。
在这种前提下,想必他会随便提一个小要求让自己满足他,而后帮助自己放下被救助了的心理压力吧。
至于另一个回答...也就是相对正义吗...
陆时花伸出食指,敲了敲透明的窗户玻璃,发出彭彭的脆响。
仅仅是电光火石之间,她便想明白了一切。
哪怕沈七叶绕的弯再多,陆时花也确信,这就是他问出这个心理测试的真意。
毕竟这个少年就是这么善良啊。
——
她自认为的。
——
陆时花有些感动,心底泛起了些不知名的温热。
“沈七叶,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个小问题。”
她转过身来对着沈七叶说道,声音轻柔。
沈七叶闻言点点头,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问就是,至少到现在为止,你提出的问题我基本都给你答案了。”
他微微笑道。
“....说的也是。”
陆时花揪了揪自己身上穿起来略大的白色卫衣,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的问题挺简单的,只是关于学校里的事情,你看,毕竟我们姑且算是高中生,对吧。”
她说着,目光略微游移。
——
说来也怪,天气明明仍旧阴沉,暴雨仍旧自天河倾泻而下,可雨点就连一丝丝的歪斜都没有。
它们笔直的从天空落向大地,犹如细密的针脚给古老的炎城缝了层黏腻的薄膜。
无风。
——
“你在学校里,有类似朋友的存在吗?”
陆时花轻声问道。
...
听到问题之后,身体紧绷的沈七叶先是挠了挠头,而后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