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说着热情地拉着闵悉进店:“小二,去把邢师傅叫起来,说是来客了,让他做几个拿手菜,上一壶花雕。”
闵悉听着熟悉的中国话,眼泪差点滚落了下来,本来他近乡情怯,内心忐忑,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老乡,就要热情地请他们吃饭,这可是萍水相逢的人哪。
闵悉忙道谢:“谢谢老丈,我们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可以自己付……”
掌柜的打断他的话:“诶,说什么见外话,如今还没出节,还是过年,你们两个孩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回来第一顿饭,我们这些家里人不得招待一下?”
闵悉听到“家里人”三个字,眼眶有点发热,便不再拒绝:“那便谢过老丈了。敢问老丈贵姓?可是福建人氏?”
掌柜的笑道:“是的,我这口音能听出来吧。小老儿是漳州人,姓陈。来满剌加快二十年啦,以前咱们大明不让出海,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来这儿讨生活。近些年大明皇帝开了海禁,总算是可以回乡看看,去年我们还回去了一趟,只是物是人非,爹娘早已不在,以后怕是就会在这里安家了。”满剌加是明朝人对马六甲的称呼。
陈掌柜也是个爱聊天的人,把他们拉到店内,请他们在一张八仙桌旁入座,一边热情地拿过桌上的茶壶给他们倒茶喝:“尝尝,我们福建的乌龙茶。你们在欧罗巴,怕是难以喝到这么纯正的乌龙茶吧。”
闵悉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是温茶,但在热带的满剌加却是正好解渴:“很香,我们在欧罗巴也喝茶,但是茶贵得要死,您这泡一壶茶的茶叶,我们要泡一缸。”
一句话说得陈掌柜哈哈大笑:“那地方太远了,运到那边,肯定身价百倍,贵了,自然就不舍得吃了。在我这儿尽管喝,管饱!”
小二跑来,看见掌柜的已经和几个打扮怪异的客人坐着聊上了,还亲自招呼上了,看来不用自己去伺候了,客人又不点菜,还让大厨做拿手菜,他以为真是什么客人,就特意跑到楼上,把掌柜娘子给叫了下来。
掌柜娘子收拾停当下来,却发现并不认识:“当家的,这是哪位亲戚,我怎么不认识?”
陈掌柜笑呵呵地:“娘子你自然是不认识。这两位客人大有来头,几年前,他们驾船去南洋麻林地那边做生意,在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了,就活了他们两个,被佛郎机人带去了欧罗巴,在那边生活了好几年,如今才回来。我想着这大正月的,两个孩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我们这家里人不得招呼招呼?”
闵悉和云霁听闻是掌柜娘子,赶紧起来行礼:“见过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打量他们二位,穿得怪异,身上也脏,脏是每个刚下船的水手的常态,但他们依然打扮得很工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和手都洗得干干净净,说明出身很好的人家:“小哥贵姓?哪里人士?”
闵悉赶紧自我介绍:“免贵姓闵,应天府人士。”
云霁说:“我免贵姓云。京城人士。”
“都是京城人啊,难怪看着气度不凡!”掌柜娘子笑着说,“快请坐。你们看着年纪不大,今年几岁了?”
闵悉说:“二十二了。”
“我二十四。”云霁说。
“家里是做什么的?可曾婚配?”掌柜娘子笑眯眯地问。
闵悉这回立即警觉起来,这是真有可能会被做媒的,毕竟在外的华人也都是找华人联姻,他和云霁都是适婚年纪,长得又周正,可不就是招女婿的最佳人选?闵悉赶紧说:“我们家中也是做生意的。早在离家之前,我们就已经成婚了。”
反正这个年代十几岁结婚的比比皆是,他俩这个年纪,说已经成婚也不会引人怀疑。
掌柜娘子满脸遗憾:“哎呀呀,这太可惜了。当家的,我对这两个孩子是越看越喜欢,还想着要是没成家的话,给咱家丫头招个女婿呢。”
闵悉听见这话,暗暗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机灵。他看向云霁,云霁也挑了挑眉,对他的回答显然很满意。
陈掌柜又问起了他们去欧罗巴的经历,听闻他们在欧罗巴开饭馆,兴奋地说:“这么看来,咱们还是同行啊,那你得尝尝我们做的菜,看能不能指点一二。”
闵悉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子我就是去了异国他乡,想念家中食物,苦于没人会做,只好自己动手。又正好那边吃食实在一般,我们又身无长物,做生意也没本钱,便开了个小饭馆,糊个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