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四号,规定全市中小学放暑假的日子。一中高二的孩子们都要在下学期转到市区的老校区上学,今天务必将这个校区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李亚芬差遣余可优收拾柜子去,自己爬上她的床把被褥和枕头一起卷起来捆成一个大包裹,不时还和她室友的家长聊上几句。余可优这学期的成绩很稳定,这让李亚芬很有同他们聊天的兴致。
余可优完全能理解她妈止不住泛滥的虚荣心,顺着她妈的意思,对其他几个家长的称赞应付着笑了几声,转而趴在自己的四号柜前继续收拾。
食品包装袋,写满了字的草稿纸,没吃完的糖果,撕了包装没用的卫生巾…几个月没整理居然应有尽有,余可优怕她妈见了念叨,一股脑地抓起来塞进旅行包里。
抓到个方形盒子,咯得慌,余可优不记得放进去过这样一个东西。摊开手,原来是苏翌庭上学期作为见面礼送给她的那个奶嘴。当时被她不待见得要死,到了寝室就直接赐了它压箱底的命运,余可优吹掉上面蒙的一层薄灰,真是好久不见了。
“优优,收拾好了没?”厚实的包裹被李亚芬丢到地上,发出闷闷地一声响动。发呆中的余可优被从天而降的包裹吓了一跳,像是怕被她妈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慌慌张张地把奶嘴往包里一塞。
“好了。”
“那你们继续收拾啊,我带我女儿先回去了……”李亚芬没看到余可优刚刚的怪异举动,下床指挥余可优共同拎起包裹的一角往寝室楼下走。
“优优,你们苏老师的办公室在哪?”走到停在寝室楼下的车前,李亚芬忽然问道。
“干嘛。”余可优没好气地回道。
“你化学成绩那么好,妈妈总得去答谢人家嘛,你看,都备齐了。”打开后备箱,拍拍两只礼盒装的金华火腿让余可优看,旁边还放了两瓶木盒装的红酒,看得出来是花了大价钱的。
余可优扛起被子,塞进后备箱。
“你这样放我一会儿怎么把东西拿出来。”这孩子考得好了,脾气也大了。
“拿什么呀,”盖上汽车后盖,“苏老师今天不在学校。”
“你怎么知道。”李亚芬嘀咕了几句,觉得余可优没理由骗她,就没坚持。
她在不在,余可优并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她妈见她,或者说,是自己不想见她。
李亚芬吃过晚饭在客厅里看电视,调成了静音,因为余可优说她要写作业。刚放假几天劝她出去走走看看,余可优死活不肯,宁可赖在书桌上写一天功课。孩子大了,果然懂事了,以前还得时刻监督她有没有偷偷玩电脑,搞些小动作。
台灯下,余可优写了几页暑假作业,然后看了夜空里的那轮弯月许久,终究觉得无聊。慢慢地打开抽屉,拿出那个奶嘴盒子,打开。
第一次与苏翌庭相遇的场面如洪水猛兽般地侵略着她的意志,余可优仰着脸,期许鼻孔能收集到更多的氧气才不至于让她在这一瞬缺氧而死。奶嘴的指环套在手指上,犹如一只戒指。把它推到左手无名指的底端,好像完成了一个仪式,余可优看着指环上的奶嘴笑了。她也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这样做这件事,像个傻子一样,被任何一个人知道了,都肯定会看不起她的吧。
我一直都是个笑话。
那天苏翌庭靠在门上离她远远的,自己一次次地质问换来的只是沉默。最后,她大喊着叫苏翌庭走,她不愿看她哭着却不说话。她的心很疼,可是看到苏翌庭对着她哭,只会更疼。
“优优,你的电话。”她妈敲了敲门,余可优重新把奶嘴放到原来的地方,开门出去接电话。
“喂。”
“可优君,是我啦,刘汐。”
“干嘛不打我手机啊?”除非是万不得已,家里的电话号码是不会被余可优的同学们采用的。
“你关机了是不是没电了?”
拿出来一看,果然如此。
“有事吗?”
“你能不能出来一趟?”刘汐说得小心翼翼。
“大晚上的…干嘛。”余可优不明白刘汐这是要做什么。
“我下周就要去英国了,几个朋友给我开了个聚会,你送送我呗。”
“没听你说过啊?”这个消息真够忽然的。
“你出来好好和你说嘛,快点啊。”报了个地名给她,叫她半小时以后过去。
李亚芬听清楚个大概,觉得同学一场也不容易,没为难余可优,叮嘱了句早点回来,就让她换身正经的衣服参加人家的聚会去。
休学式上都没听刘汐提出国的事,怎么会这么忽然。那个地址余可优没听说过,怕摸不着路去迟了,急匆匆地套了条牛仔短裤,换件粉色t恤就上路了。
出租车大概开了二十分钟到了那里,余可优付钱下车才发现那是个叫“ldy”酒吧。门口贴了张告示,明确规定未成年人不得进入,自己还有三个月才能成年,那个马虎的刘汐八成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余可优站在门口看着霓虹灯牌闪烁,不知道怎么进去,摸摸口袋想起来手机还在那身换下的衣服上,联系不上刘汐让她在夏日的夜晚有些上火。
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从那扇小木门里走出一个穿着侍者服的男人,看到她微微笑着:“你是余可优小姐吗?”
听声音是个女的,看来和刘汐是一类人。余可优点点头。
进门,酒吧里的顾客不多,有几桌客人,也都是女的。墙上贴着黑白色调的壁纸,上面印满了女性性别符号,再加上这个服务生……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les酒吧?
“这边请。”那人做了个手势,让余可优跟着她到一个卡座,便鞠躬告退。
“可优。”刘汐坐在沙发中间,旁边坐了几个妆容明媚却不让人觉出俗艳的女人。
余可优和刘汐打了招呼,看她身边都有人坐,在这样的场合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坐在最右边的女人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坐这儿吧。”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随意的口气里含着股让人难以直视的力量。余可优低着头说了声好,忽觉此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坐下抬起头看她。
化了淡妆,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近看比远看更加摄人心魄。
“柯茉绵。”原来是她在那个宴会上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