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奶奶说着眼中的热泪也渐渐溢出,“整整一个礼拜,程颂瘦了十几斤。本来就不胖的孩子,竟然瘦得连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我担心糖丫头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一直想劝他回来送送丫头最后一程,也好让他有个支点可以暂时活下去。可是我这身体不争气呀!我走不动,身边离不开人。他既担心自己的离开会让他失去我,也想回来见见糖丫头;两边都牵扯着他。到最后,他只能放弃糖丫头,选择让我活下来。是我对不住他们呀!”。
肃林木见程奶奶无端自责起自己来,便忍不住在一旁向程奶奶解释着:“奶奶!跟您没关系!是我,我明明知道她精神状态差,还不放在心上;是我放任她在不断的自责中选择结束了生命!明明程颂跟我说过,希望我替他照顾好唐棣......可是我,我没有做到......”。肃林木拉着程奶奶的手,忽然间跪坐在她轮椅旁,万分愧疚地再也忍不住哭诉起来。
自从唐棣去世以后,他一直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悲痛,似乎也在向众人表达他不相信唐棣已经死去的事实一样。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糖丫头怎么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呀!”,程奶奶一边安抚着趴在自己膝上哭泣的肃林木,一边向他询问唐棣的事情。这些年,程颂对她只字不提,她也不敢主动向他问起。她害怕自己的贸然询问,可能会让程颂坚强的外壳再次不攻自破......
肃林木这才抬起头,抹干自己脸上的泪水,向程奶奶讲述起唐棣去世前经历的种种。
网上的舆论不断发酵,有人不仅控诉唐棣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污蔑她向肇事者家属索取报酬,为她们提供情报;只要肇事者家属咬定肇事者事发之时是因突发疾病导致控制力丧失,那她们就不用承担刑事责任。可大家并未提及肇事者已经死亡这件事。付德生的妻女已经变卖房产地契,将所有能拿出的钱都掏出来赔给了那群受害者,但那群人就像是看不见一样,对这些事视若无睹,依旧在网上批判着唐棣。
那些人通过舆论帖子附上的唐棣的家庭地址信息,隔三差五就去找唐棣。不仅在她家门口堆放无数垃圾,还在门上贴一些不堪入目的脏话。他们每天晚上都给唐棣打电话,骚扰她。唐棣原本精神状态就不佳,时常因为一些小事失眠;如此一来,更是无法得到良好的休息。
说到这儿,俩人皆察觉到楼梯上有动静传来。肃林木警觉地回头一望,果不其然,程颂拖着自己久病未愈的身体正站在楼道上静静地听他讲述起唐棣的事情。
或许是见自己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程颂见肃林木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这才扶着暗黑色的圆木把手,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程奶奶见状,立即关切地对程颂说道:“怎么下楼来了,你想要什么我让阿姨给你拿上去就好了。”。
程颂虽面无表情,却并未罔顾程奶奶对自己的关心,只弱弱地回答着:“我没事,想去外面吹吹风,家里太闷了。”。
说着,程颂便打开大门朝屋外走去。程奶奶担心程颂又做傻事,便赶紧催促着肃林木跟上去,并让他看着程颂。肃林木一直跟在程颂身后,他不主动招呼他上前,他便一直与他保持着约有一米的距离。直到体力还未完全恢复的程颂坚持不住蹲在地上,肃林木才赶紧上前扶住他。
这时,肃林木才发现,半蹲在地微颤着双肩的程颂原来是在哭泣。程颂的声音很细小,与往日朝气蓬勃的他判若两人,只听闻他微弱的嗓音在低诉着:“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撑不住了也不愿意给我打一个电话,为什么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也想不起来还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欺负她。她是我珍爱许久的人啊......我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的人,他们怎能......怎能......”。
面对着刚刚苏醒过来的程颂,即将陷入悲痛欲绝的境地;而作为心理学教授的肃林木竟然也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开程颂的心结,就犹如不知道怎么解开自己一般。托着程颂摇摇欲坠的身体,肃林木的所有防线也在此刻被瞬间冲开。
肃林木在心底暗自做了个决定;于是,他将低头哭诉的程颂拖起,挽着他的肩带他乘坐出租车,向着一个他们这许多年来都不敢靠近的地方驶去。
唐棣家门口,过往被那群人堆积起来的垃圾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就连被弄脏的墙壁也经过刮灰抹粉重新粉刷了一遍,让人再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曾经备受“暴力”摧残过的地方。站在门口,程颂或许想起了许多过往的事情,只见他在肃林木的搀扶下呆立在原地,想要伸出的手始终不敢抬起来。肃林木原本已鼓足勇气准备面对这一切,然而当他站在这间房门口时,心中的勇气也瞬间溃散。
两人谁都不敢主动上前,或许是在害怕大门打开的那一刻,看见的不会是那张他们熟悉的脸。可谁都知道,这是必然的。
沉默许久,肃林木一咬牙还是决定先打破沉静,主动按下了门铃。铃声清脆低沉,不像昔日那般悦耳。肃林木第一次来,是在得知唐棣失踪时,和胡杨、周亭一起进来的。那一天,肃林木忽然变得心神不宁,想起唐棣离开医院那天,她那过于平静的表现,肃林木顿时懊悔不已。他向滕子扬打听了唐棣的住处,一下课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唐棣家。只见,门口还站着几个陌生的人;如若不是另外两名男子身上那鲜艳的蓝色制服,他或许会将他们视作过来挑衅的伪正义之士。
胡杨警惕地看了一眼肃林木,也对他的到来充满了审视的意味。两人皆考量着对方,就在肃林木将要询问起此处知否是唐棣的住处时,周亭已经将门打开。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几个男人便等不及冲进了屋子。肃林木看着手机里的门牌号,又看了看房门上悬挂的号码牌;两者皆对上后,他才在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不解地向另一名站在门口拦住他的警官询问道:“是不是唐棣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