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等少年回答,又自顾自地摆了摆手。
“开玩笑的啦,难不成你还当真啊。”兰若无其事道,“而且,要是我留下的话,你的兰公子可就不妙了。”
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枇杷没太听清楚,似乎是……本来就不够分了。
——不够分?
——分什么?
枇杷猜应该是在这具身体里清醒的时间。
原本这就是属于兰云止的躯壳,后来不知怎么住进去一个黎念,要是再多加一个兰,岂不就是不够分了么?
枇杷想,自己确实不可能提出那种愿望。
即使他希望兰留下,也不能因此损害到兰公子。
无论如何,兰公子都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缘故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可如果是……
一个念头蓦地击中了少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如果是我的身体呢?”
“哈?”
闻言,兰难得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诧异表情。
枇杷也已经理清了思路,他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语气真诚。
“虽然不能擅自替别人的身体作主张,但是如果是我自己的,就没问题了。如果兰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和兰共用这副肉身。”
兰沉默着,注视着少年毫不作为的表情和眼神,终于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
甚至装模作样地摊了摊手:“很可惜,刚才说的事情已经超出鄙人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心底升起的小簇火苗,于是在霎时间熄灭。
枇杷感到肩膀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
他发现,自己竟然本以为还要更加失落。
这时,兰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了枇杷的肩上,半开玩笑地安慰道:“至少你现在又可以试着去想一个新的愿望了。不是么?”
——是的。
枇杷想,他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去到那面墙的后头。
“完成了我的最后一个心愿,你就会离开吗?”枇杷问。
“大概吧。”兰回答,语气稀松平常地好像在回答晚上该吃些什么好。
枇杷于是就这么问出了口:“兰有什么想吃的吗?”
兰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少年的意图,垂眸思考片刻,随即报出了许多道菜名。
枇杷闻言禁不住有些惊讶。
因为兰说的那些刚好就是枇杷喜欢的菜。
他有些怀疑地看向对方,后者兰坦诚地点了点头:“确实都是你喜欢的,只是刚好也是我喜欢的。”
可问题是——
“兰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枇杷感到困惑。
“谁知道呢?也许是心有灵犀。”兰语调轻松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也可能是我们在别的世界相遇时记下的,也说不定呢。”
“是么。”
枇杷忽然有些好奇,如果真像兰说的那样,那么……
兰在另外的世界里见到的那个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那个世界中的兰,和他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当世界陷入漆黑的夜色之中,看起来也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也许是下午睡过的原因,枇杷并不是很困,当然,他也并不想睡。
对面的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披散下来的样子和梦中的模样又接近了几分。
烛火映照出属于兰公子的面庞,以及属于兰的眼睛。
枇杷望着那双眼睛,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伸手在眼前挡住了青年的下半张脸。
果然,这样一来就——
“更像了呢……”少年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兰笑起来,轻轻撤下枇杷遮挡视线的那只手:“什么像不像的,本来就是,如假包换啊。”
“拿什么换?”枇杷觉得这说法有些好笑。
“这个嘛……”
青年沉吟片刻,似乎也犯了难,半晌摊了摊手:“那就不换了。”
“那不就砸手里了?”枇杷反问。
“是啊,可不就是砸手里了么。”兰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带着近乎幸灾乐祸的愉悦,“谁叫你运气差呢,假的刚好就被你碰上了。”
“这话说得,倒像是我的不是了。”枇杷小声嘀咕。
“总归,也不是一点错没有吧。”
兰接话,声音低低地,简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枇杷还是听见了。
然后听见对方说:“若是没有对真的执念,又怎么会对假的那么耿耿于怀呢?”
“歪理。”枇杷指出。
兰也不反驳,而是轻轻笑着附和:“你说是歪理就是歪理。”
烛火摇晃了一下,灯芯燃烧发出细小的杂音。
衬得室内尤为安静。
“要是天不会亮就好了。”枇杷忽然道。
可兰说:“天总是要亮的。”
是啊,天总是要亮的。
——在你不希望它太快亮起的时候,黑夜总是走得格外匆忙。
枇杷问:“兰,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
心里想的却是,这可能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兰想了想说:“那位小沈大人似乎要成婚了。”
枇杷从前跟兰说起过在花月楼的生活,所以不奇怪兰知道沈韵的事情。
他只是不解,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一茬儿。
“你想去参加吗?”枇杷只能想到这一点,“如果你想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将整件事情再往后挪一挪。
一天、两天……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的吧。
“反正,婚礼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枇杷回忆着喜帖上的日子。
——都说近乡情怯。
大概就类似于枇杷此刻的心情……明明早就已经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可是眼看着时间将近,他竟然开始贪恋起了这一刻的安宁,想要尽可能地将时间拉长一些,让这个夜晚无限延长下去。
——置身在相似的场景之中。
同样的两个人,同样是在幽幽的烛火中对坐着、等待白昼的来临。
最初和最后的相伴,看起来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因为不知不觉中,枇杷的心境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兰。”
“嗯。”
“能不能,再给我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