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以姌有些惊愕地看着他的侧脸,手里的空荡让她心闷。
“你刚刚怎么了?”
时攸隰:“我能怎么了?”
他似乎忘了刚刚在她怀里缱绻的模样,起身道:
“母亲今日就会下葬,后面没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时攸隰在赶她走?!
男人按了门后的一个按铃:“时节,过来带——”
“嘀!”按铃被挂掉。
“…为什么?”穆以姌追上去拉住他,直视男人的双眼。
“刚刚是你在叫我,是你在需要我!为什么现在要赶我走?”
“所以你为什么要过来?”时攸隰看着她缓缓说:“过来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妻子,告诉我父亲你是我爱人,还是来告诉我…你愿意原谅我了?”
穆以姌哑口无言,“我”
她那犹犹豫豫的表情,时攸隰一看就知道,嘲讽地一扯嘴角:“你还介意,你还介意那些事还讨厌我,既然如此还留在这干什么,看到我这张脸,你不是会恶心想吐吗。”
“就因为这个!所以我连关心你都不行吗!”穆以姌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我就是很担心你,不可以吗…”
她知道时攸隰有多在乎白笙笙,即便嘴上说着不再奢求这对父母的爱,即便处处跟他们作对,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这两个人是他在世上唯一有血缘羁绊的人,怎能不痛!
“担心?”时攸隰突然低笑,他看着红了眼眶的穆以姌,嘴角拉平,说了个毫不相关的话:
“知道父亲现在在干什么吗?知道那群人在给母亲做什么仪式吗?”
穆以姌没听明白:“什么?”
时攸隰抬高手,随意扯开绷带,上面有一道很明显刀划开的口子,“邪教里,用至亲血为底,抹遍全身,那去世的人来生来世都会跟血液的主人绑在一起。”
他看着穆以姌难以置信的表情,玩味笑了起来,“他们都说母亲是自杀,但其实不是,姐姐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
不用她问,时攸隰自己悄说:
“母亲啊,是被父亲逼死的。”
穆以姌眼皮一颤,听他用带笑的语气形容自己父亲是怎么逼死自己母亲的。
疯了十几年的女人好不容易彻底忘了过去忘了自己,活在由丈夫亲手编织的一切美梦下,本该就这么浑浑噩噩却也幸福的过完一生的。
偏偏,偏偏就记起了这场美梦的编织是建立在何人的骸骨之上。
哪怕没亲眼目睹,时攸隰也能想象到,白笙笙在拉卜楞寺看见程莫墓碑时的表情有多绝望,那一刻想死的念头就有多强烈。
时言以为能在寺庙里祈求到神明的照拂。
却没想到求来了报应。
“……”
“害怕吗?连死后,母亲都不被父亲放过,她会被葬在父亲的身边,全身都涂满父亲的血,被诅咒的连投胎都只能等着父亲一起走!”
时攸隰朝她走近一步,步步逼问:“我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就是继承了这样的血,我也跟他们一样,自私又不择手段,就算觉得母亲很可怜,在父亲想要掠夺她的来世时我依旧配合他,因为我最理解父亲了啊!因为我也跟他一样,又疯又卑鄙!”
“所以哪怕知道那样做是错的,哪怕我现在想要求你原谅我,但只要姐姐将来还是有一点想要离开我的念头”他亲昵地抚着她的脸,额头相抵,手却握在穆以姌的脖子上。
“…我依旧会把你关起来的,就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
“姐姐,我就是这样的人。”
“从你答应跟我结婚开始,从你说你喜欢我开始,你就没机会跑了,你想离开我,除非弄死我。”
“时攸隰”脖子上慢慢收紧的力道让她有些难以呼吸,穆以姌说不胆颤是不可能的。
她的手搭上男人的手下意识想掰,两个人的婚戒磕碰在一起,触目惊心的疼。
“你弄死我我不会拒绝,顶多在遗嘱里多加一项,让时门连你一起杀了。哪怕我死,我也要姐姐做关着我的棺材板。”
“就算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我也会跟你开个大床房。”
“这辈子我都会缠着你,时攸隰就只能在你身边了!”
“害怕吗?”时攸隰瞳孔生黑死沉,那里仅有的聚光都用来看眼前的女人,而他没错过穆以姌眼里的慌张,他却笑得开心极了。
“你看看你,怕成这样…”
他的嘴角拉平,“什么都怕我,什么都怨我,还敢说你担心我。”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担心,姐姐,如果你没有完全接受我,如果你爱上的不是完全的时攸隰,那就不要老是给我希望,趁现在,离我越远越好,越敷衍越好,说不定”
他看着穆以姌红透的眼眶,眼前猛地浮现白笙笙在咽气前解脱的笑容。
男人猩红的双眼松散开。
藏在衣服下的划痕开始发痒发疼。
酸涩的爱意居然随着恐惧在这一刻疯涨。
面前的女人脸色开始发白,耳边听见了艾倪惊恐地大叫。
时攸隰猛地松开手,意识回笼后,他笑得乖巧又凄凉。
“说不定将来等我腻了就真的会放过你了。”
“”
男人不再看她,走出房间对守在外面的时节和艾倪说:“送她回去。”
“啊?”
时节还拿着药箱,却来不及给他擦药,
艾倪进屋,看见红透眼憋着泪的穆以姌心都软了,“夫人,没事吧?!”
穆以姌狼狈的抹了把脸,“我一定要走?”
时节不好意思进来,只能大声点说,“先生一定要我送你回去夫人,晚点时业会有别的人来,你在这会有点麻烦。”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有歧义,连忙解释,“我!我不是嫌你麻烦!那些人龙鱼混杂的,先生怕你被人认出来被为难——”
“我知道了。”穆以姌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她走出门,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那里还能看见仪式点燃的各种烛光,她对时节说:
“就停在这附近,等他们下葬完我再走…行不行?”
这时节哪敢说不行啊。
除了他俩,还有一车的人护着她走。
穆以姌在离半山的不远处等到了上半夜,那辆全黑的灵车开出来朝陵园去,她也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
为了达到仪式的目的,时言没有给白笙笙火化,他买下陵园的后半山,就在白笙笙父母墓碑的后面,他将白笙笙的遗体放在空了的骨灰罐
白笙笙的遗容很美,穿着精致的白色礼裙,戴着婚戒,拿着她最喜欢的捧花。
上头的骨灰罐里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血,八字,发丝和指甲盖。
时言不让任何人插手,他一点点把双人坑里的一边慢慢,慢慢地填土。
夜色昏黑,可他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口白色的棺椁是什么样的,又是怎样在他的手下一点点埋于尘土。
…连他最后能看见的光都没了。
像是灵魂有托,风声萧起,时言耳边听到了白笙笙的声音。
在最后临别前,她居然还愿意理他,留话给他。
——“时言,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们别再遇见了,你呢,如果有下辈子会放过我吗?”
“不会。”
白笙笙奄奄地笑了,她穿了一身大红色,脸上甚至还化着淡淡的妆。
精心打扮,就为了永远诀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