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失去儿子、女儿和媳妇儿,老杨头彻底失去了横在心里那股气,整个人苍老得不成样子。
“埋了他们以后,我整个人好像就中邪了,啥也听不见、啥也不知道。”
回忆起过往,老杨头脸上的沟壑越发的深了,夏知寒低着头,看着地上郁郁青青的草叶,生机勃勃。
过去的灾难早已被抚平,唯有留在心上的疤痕还在腐烂。
老杨头头发全然白了,脸上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整日昏昏沉沉地坐在地上。
哪儿也不去,话也听不清,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全靠杨老二日日东抢西找,有一顿没一顿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甘美的稀粥唤醒了他的神智,那轻软甜美的味道,宛如生在天堂。
呆滞的眼珠动了动,老杨头机械地抬起头,说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句话:“老大抓鱼回来啦?”
他的记忆在被反复翻阅后还停留在那一日,杨老二一下红了眼睛,哽咽着说:“爹,大哥他们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老杨头一边点头一边左顾右盼,仿佛一个老痴呆。
“小兄弟,你爹醒过来了?”一声清朗地问候传来,打破了他们之间悲伤的气氛。
老杨头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挺拔的青年手执双刀走来,剑眉斜飞、面容俊朗,嘴唇微弯似笑非笑,步履矫健而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让老杨头记忆最深的还是那双暗金色的眼睛,比太阳炙热,比霞空深远,在被他打量的时候,总有被猎食者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杨老二立刻起身,双眼放光地唤道:“东大哥!”
夏知寒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目露怀念的老杨头:“那个人是……”
“那是大当家的父亲——”老杨头转过头,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东人行。”
“哗——”木桶不慎被夏知寒打翻,水肆意地流淌,他慌忙地弯腰扶起木桶:“对不起,对不起,我……”
老杨头赶紧接过木桶:“没事儿没事儿,这该怪我,明知夫人你身体不好,还让你做这些杂事。”
说着自己提着木桶走两步到溪边打水,夏知寒这一次没有再上前帮忙,无人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指难以自控地颤抖着。
“老人家,那位东……东人行……可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三州匪首……东……”夏知寒看着老杨头的背影,出声问道。
“对!原来夫人你也知道啊,”老杨头惊喜地转过头,兴奋地向夏知寒介绍:“三州匪首是那些官皮子给东大哥批的名号。”
“我们这些人最熟悉的,还是他闯荡时候的诨名——鬼面菩提。”
悬着的心终于摔了个烂,夏知寒站在水边,风撩起他的头发,寒意从脚底窜上了心头。
鬼面菩提东人行,二十年前妇孺皆知的恶匪。
传说他面目丑恶如地府夜叉,头生两丘成角状,黑面獠牙,手段阴狠毒辣,落到他手上的人,死伤惨重。
至今提他的名号,亦可止小儿夜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