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觉得,您想与陛下做臣子还是做父子?”
太子沉吟片刻,“他未曾教养于我,未做过一日称职的父亲,我只要想到与他有父子血缘,胃里就一阵翻涌,呕吐也难止恶心。”
“若说是君臣,天底下谁会拥戴这样的君主?什么关系,我都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牵扯!只恨不得从未见过如此恶心之人,污了眼睛。”
“若非选一个,我宁愿与他是君臣,他为君暴政,我为臣则不忠。”
苏越摊手,“那不就完了吗。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何苦在意他人看法,这世界本就弱肉强食,他能让你痛苦,从来都不是因为他强。若没了皇帝这个高帽,将他丢在人群中,哪还有指谁杀谁的气焰,怕是连路边乞丐都不如。”
“快睡吧,殿下说太多话了。明日严公公来见您,怕是要哭闹一场,您还是养足精神些。”
太子莞尔一笑。
也颇为无奈。
他说:“严公公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们相识于微末,他总是过于担心我,是这个世上我唯二的亲人了。”
“第一个是您母亲吗?”
“嗯。”
听闻太子生母曾盛宠一时,想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只是被皇帝强取豪夺,精神不太好。
苏越:“她身体如何?”
若是疯得不太厉害,她也许能够开些药方缓解一二。
“一直不太好。”太子又道,“我的母亲只是偶尔认得我,她清醒的时候很温柔很温柔,会给我做糕点,会关心我读书读到哪……”
“可发病的时候,又拿刀指着我。恨不得我从未来到这个世上。”
苏越心惊。
太子还好吧?
太子明了她的想法,“她不是有意,只是恨极了那人,才会如此。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母亲本来想自戕,发现怀有身孕后,为了我才活下来。她这些年,活的很苦很累。”
“她是伟大的母亲,我敬她爱她,杀我并非她本意。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想到她我便心疼不已。”
苏越安慰:“她只是病了。”
“我知道。”
“等有机会,属下去看看她吧。”
“好。”
后半夜天气稍凉。
闲聊几句。
太子有些困倦。
他手拉着苏越,念道:“十七?”
“嗯?”
“你是什么地方的人?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苏越有些好奇,在这个小屁孩太子眼里,人是什么样的,她又是什么样的。
太子回忆所见之人,说:“我从未出过这个皇宫,见到的人都有残缺,母亲心里有缺,太监身体有缺从而心里有缺,世人忙忙碌碌都是为了填补心里亏空,我也是一个残缺之人。”
“你好像广阔草原上盛开的一朵花,晒足太阳喝饱露水而生,你长得很完整,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我想像你一样,完整而饱满。”
“十七,你可不可以教我?”
苏越从他眼神与言辞中,终于知道这个攻略目标的‘救他’为何意了,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皇宫里,他渴望自救,渴望成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渴望长成一个完整的人。
这是很难的品质。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深陷于泥潭里,他知道孕育自己的土壤淬着毒,若不自救,他长大后大概率也是一个疯子,他厌恶他的父亲,所以想要改变,想要摆脱孕育他的土壤与这身骨肉。
他很难得。
于一片污浊不堪的环境中,独自清醒着倔强着。
他渴望被救。
他渴望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渴望谁拉他一把。
而这个人,他用了献祭灵魂的代价,等来了她。
苏越有所触动。
她喜欢这样的相遇,也喜欢向死而生野蛮生长的人。
“好,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