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长灵殿,下了摆渡船,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深秋的夜风有些凉,姜燕燕被赤夜央这么拽出来,都没来得及带件披风,被夜风这么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赤夜央将姜燕燕的手腕一松。可还没等她一口气也跟着松下来,赤夜央脱下斗篷,披在了她身上,这动作弄得她愣神,还没回过神来,赤夜央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姜燕燕吃了一惊,下意识就想要往回缩,被赤夜央紧紧箍住。她一抬眼,不偏不倚正撞进他一眸幽潭中,唬得她心里一紧,当即消停不敢再挣了。
不过他的手倒不似其为人那般冰冷,感觉上干燥而温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茧子;反倒是她一手的冷汗,湿黏冰凉,眼下被这么握着,倒是驱走了些许寒意。
路上都是寻赤夜央的宫侍,有眼尖的早早看到了他们,急急忙忙传信去了。赤夜央都恍若未见,也没有传辇舆,就一路这么拉着姜燕燕的手走到了东宫。
然而一踏入东宫,姜燕燕便觉得有些异样感,却又说不出是哪里诡异,只好先按下不表。
她初闻东宫起火时以为是膳房或某处偏殿,不曾想着火的竟是东宫主殿!此时明火已灭,但殿梁都已被烧塌,滚滚浓烟笼罩着残垣断壁,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困兽,虚势而无力。
赤夜央盯着看了一会儿,脚步却未停,但姜燕燕却觉得他的手似乎握得紧了紧。
他们跟着引路宫侍往一处偏殿走,那殿外站了一排王卫,看这架势,果真黎王亲临了。
当姜燕燕踏入殿门的刹那,便觉出了殿内气氛紧张,偌大的外殿鸦雀无声,唯余她与赤夜央的脚步响。
黎王坐在主位,望其神色只觉风雨欲来,旁边是一脸忧心忡忡的黎后,看着脸色有些不好。而在他们案前阶梯下,是一具被草席裹着的尸首,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姜燕燕瞧那草席,下意识就想到了那被带去乱葬岗的暗黎,顿时惊了一跳。若非赤夜央还握着她的手,她几乎差点就要去掀开草席看上一眼了!
“央儿……”
“太子,你可知罪?!”
黎后刚开口便被黎王给厉声打断了,姜燕燕觑了黎王一眼,瞧他黑着脸青筋暴露的样子,想来是动了真怒。
赤夜央二话不说拉着她跪了下来,平静道:“儿臣知罪。”
姜燕燕眼珠一转,也连忙跟着磕头,道:“灵……灵襄也知罪……”
便听黎王冷哼一声,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何罪?”
赤夜央回道:“儿臣不该私出东宫,违反禁制。”
姜燕燕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眨眨眼凄凄切切地急道:“不不不,都是灵襄不好,夕月夜遗憾小王君许是无法来参加乔迁礼,当时也就随口一叹,不曾想小王君竟如此上心……”
“为妇人一言,竟抗旨不遵!如此德行,恐负储君之责!”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将姜燕燕吓了一跳,她循声看去,才发现黎王大宫侍的下首竟还站着一人,观其服饰,应是天官。
这话以下犯上很是大逆不道,但殿内诸人无一惊诧,姜燕燕大概就猜出这人的身份来了,天官小宰。
她前世被小宰参得丢了后位,虽然现下她明白这后位并非是被参掉的,但前前后后事无大小被参了那么多,见到小宰本人,她下意识还是缩了缩脖子,将原本要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也不知前世参她的那个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还是已经被太子给严刑逼死的那个,她不禁去觑赤夜央脸色,心里暗叹,若小宰都是如此直谏,看来也是高危。
“小宰这话未免言重……”黎后忍不住道,但她话音刚起就被黎王一个眼神给吓噎了,只好急得暗自抹眼泪。
黎王指了指地上的尸身,吩咐道:“掀开了抬过去给太子仔细瞧瞧。”
姜燕燕不知赤夜央是什么感觉,但她的心却已是跳到了嗓子眼,心惊胆战地看着那草席被一把掀开!
是暗黎的面具!
她几乎就要尖叫起来,却突然觉得眼前一晃,额头抵在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赤夜央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微微侧身,道:“燕燕看不得血腥,父王有何话,尽管明言。”
“掀开!”
黎王的眼神,就像盯着猎物一般,能将人看得毛骨悚然,姜燕燕纵是往日里再镇定,这会儿也只能乖乖躲在赤夜央怀里发抖,不敢去看那暗黎面具下是什么模样,怕被看出端倪。
而此刻这骇人的眼神,正锁在赤夜央的脸上。黎王问道:“太子可见过此人?”
姜燕燕觉出赤夜央抱着她的手稍稍松了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是在安抚一般,不知为何,她就还真稍稍松了口气。
便听赤夜央回道:“从未见过。不过这人被烧成这样,容貌居然还能辨认,也是稀奇。”
殿内一片沉默,良久,黎王道:“这面具乃精铜铸就,火烧不化。此人被发现烧死在你的承乾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