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钥匙开门,防盗门的锁早已经换成了新的。
“我是回来拿走我的东西的,我拿了我的东西就走,不会多呆一秒,麻烦开一下门。”我一边说一边重重的敲着门。
还是没人开门。
“沛珊啊?好久不见啦,你还好不啊?”往日,楼上的邻居偶尔会叫我帮他们的孩子补补作业,这时见了我,眼睛里露出一些怜悯和心疼。
我朝她笑笑,“我挺好的,这是出去接孩子吗?”
她点点头,上半身扭到婆婆家门的方向,嘴对着紧闭的门,故意提高嗓门说:“是呀,我家孩子在文化宫学舞蹈呢,这不寒假嘛。沛珊呀,大姐就觉得呀,人那,缺啥都不能缺德,缺德了有时候报应会遭在孩子们身上的,还是心善点好,心善有善报呢。沛珊呀,你好好的,啊?大姐在校园区那边买了新房,年前就要搬过去啦,你有时间到大姐家坐坐,喝口水,啊?”
接着,她又把我拉到一边,靠近我,低声说:“沛珊呀,你的病呢不要紧的,真的,乳腺癌治愈率是非常高的,我婆婆之前就得过那种病,但是你看现在,十多年过去啦,人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呢嘛。加油,啊?有什么需要帮忙就给大姐打电话,千万不要跟大姐客气,啊?”
“谢谢你呀大姐。”我恳切的说。
楼上的这位大姐是一个十分爽直口快的人。
最后大姐又面对着婆婆家门的方向,大声的说:“你以前受那么多委屈,受那么多心病呀,不生病才怪呢。生活得不舒心,那离婚是好事情呀,至少沛珊你能多活几十年,否则,会短命的。”
终于,婆婆打开一条门缝,冲门外喊,“多管闲事才会短命,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人家的事关你啥事!小心出门被花盆砸,上街被车撞,走路被雷劈!”
“缺德的才会被花盆砸,被车撞,被雷劈,谁缺德谁小心着吧,像我们这种不做缺德事的人才不用小心。切!”走到楼下的大姐还在楼下冲着阳台喊了一声。马上,她又大叫起来,“喂,怎么从楼上往下扔东西呀,什么玩意儿呀,不看低下有没有人的!沛珊,沛珊,好像是你的东西呀。”
我跑下楼,看到我相册里的照片全都飞扬在风里了。我的衣服散落一地。行李箱已经摔得四分五裂。我最想拿回的,是我妈送我的那对镶玉的银耳钉。可是我翻遍了婆婆从窗口扔下来的所有东西,都找不到那对耳钉。
那对耳钉呢?
那与我而言,是最宝贵的物件,是我的无价之宝。
“床洞里还有我的东西。”我抬头喊。
婆婆拉开窗户,用一根指头指着我,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在底下给老娘嚷什么东西,这是老娘的家,你的那些不值钱的破烂东西都给你丢下去了,再有什么东西也都是老娘我家的,哪里还有你的东西?我告诉你啊,你跟我儿子已经离婚了,离婚啦,现在我儿子已经有了新女朋友,小日子非常有滋有味,你休想再进我家的门。什么东西生出来的扫把星,把我好端端的一个家扫成什么样儿啦?到现在我们老两口还抱不上孙子,还毁了我儿子的大好前程。谁摊上你谁倒了八辈的血霉啦!”
“你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吧,你家的门,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稀罕进。如果时间能倒流,我真希望我从来都没进过你家的门。今天,我只是回来拿走我的东西。我敬重你是长辈,请你说话也给我放尊重点。你骂我不可以!骂我家人更不可以!否则有你好看的!你想怎么撒泼随你的便,你把我妈送我的那对耳钉给我,剩下的首饰你想要全给你。”
“什么耳钉,老娘我压根没见过什么耳钉,那不值钱的破烂东西我恐怕扔旧床的时候一块扔掉了,新人就要换新床,旧货赔钱都不能要了。”
婆婆的嘴巴一如既往的毒辣。
“沛珊,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啊?”公公从黑洞洞阴暗暗冷冰冰的楼梯里钻出来,走到我的身边,把一个盒子递给我。我打开盒子,拿出一个红色的锦袋子,抽开红绳,把里面的耳钉倒在手心里,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对公公说:“是的,谢谢您。”
“卖旧床的时候,我从床洞里面拿出来,替你保管了一阵子,你看看缺了什么物件儿没有?”公公用下巴指指盒子。
我把锦袋放回盒子里,笑着对公公说:“没有没有,真的非常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爸,以后您要多保重身体啊。”这些年,这个家里,唯有公公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啊。我看着眼前的公公,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唉,岁月真是不饶人啊。公公的白头发越来越肆虐了。
公公听我说完,一时间非常动容,有些哽咽,又非常抱歉,嘴唇哆嗦着,几欲开口,却又话到嘴边说不出来,眼眶湿了一层又一层。我安慰他说,“爸,楼底下风大,您快回去吧。”此刻看着公公,我又想起了我爸。爸,珊儿好想您呀。
低下头拾捡一地东西的时候,我的喉咙也变得肿胀,鼻腔发酸,拼命把往出涌的液体往心里咽。
“姗姗啊,以后幸幸福福、敞敞亮亮的活,啊?”公公顿了顿,叹息了一声,转身钻进了楼洞里。
冷不防的,阳台上一盆冷冰冰的凉水冲头泼了下来,伴随着恶毒的咒骂,“扫把星!扫把星!!”
阳台上,公公关上窗,抢过婆婆手里的脸盆,堵在窗口,冲婆婆喊叫,“你这老婆子,你咋能这样对沛珊那孩子呢?外头那么冷,孩子身上还有病呢,你那心是铁长的吗?你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呀?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越老越变本加厉了呢?咱们也年龄大了,不要老动气,对自己个儿身体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