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那是沉淀在岁月里的斑驳的记忆,破碎得不堪一击。
赵容显从前以为,应该是不可能有一日再挖出来的。
“江卢氏是我母亲心腹,忠心耿耿,自然是宁愿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溺死在这方水塘里头,也咬牙要将本王护好了。”
苏向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了。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
江卢氏保护好了赵容显,她起码还成了一个忠仆。
那时候若是没有保护好赵容显,她跟她儿子也一样活不了的。
苏向晚艰涩道:“那……那江怀也只能算是因为你死了,不能算你杀的。”
“可在江卢氏眼里,因我而死的江怀,同我杀的,并无二样。”
苏向晚也想到了。
江怀一死,江卢氏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心里不是没有内疚和怨恨的,丧子之痛太痛了。
那么她接下来对赵容显下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肯定想着,江卢氏是要对我下手,没成功,所以反被我所杀是吗?”赵容显轻笑了一声:“不是的,她要自尽,并非杀我。”
忠心耿耿的江卢氏,失去了儿子之后,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
但赵容显也是她带大起来的孩子。
一个将她视为亲人的孩子。
她觉得赵容显没有做错什么。
江卢氏怕她若是自尽死了,赵容显会把这两条人命背到身上。
所以她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在半夜里头拿着一把匕首,在守卫森严的豫王府里,打算刺杀赵容显。
江卢氏为自己背上一个背叛的罪名,因为背主而死的她,自然也没什么值得赵容显内疚和难过的。
赵容显实在不会讲故事,没有煽情,也没有夹杂什么情绪,干巴巴地平铺直叙,“本王就陪她演了一场戏,亲手杀了她,事情就是这样。”
江卢氏得偿所愿,死得瞑目了。
这一件往事从他口中这么轻飘飘说出来,让听的人也觉得心上一松。
有种束缚沉重的枷锁,许多年后终于被解开的感觉。
赵容显是真的从那件事里头走出来了,他言语之间的那种心平气和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本王那时候被乳母捂着眼睛,她以为我看不见,其实我是能看见的,那些人把江怀溺在水里,又救起他,又将他溺进去,如此反复,一直到最后救不回来了,才把他扔下。”
他年纪还小,就被逼
着明白,什么是大局为重。
他不是自己溺水过成了阴影。
而是生生地看着旁人为他去死,跟他一样大的孩子活生生地被溺毙在塘里,扑腾挣扎,他却只能躲着。
他甚至失去了自己去死的权利,因为那时候他要是暴露冲出去,大家都会死。
没有人给他选择,他被迫地活下来,被迫地接受别人替他去死的事实。
“那时候我总想不明白,同样活在这人间,为什么别人的命就贱,我的命就尤其尊贵,尊贵到可以牺牲无数人来保全我都义无反顾,只是因为我姓赵么。”他语气嘲讽,“而我身边所有的人,却要我理解,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
苏向晚问他:“后来你想明白了么?”
“现在明白了。”赵容显目光不知道看向了哪里,“身份和责任都是相当的,他们保护我,我背负他们的性命,保护他们。”
苏向晚蹭了蹭他的发丝:“但是你还是不想看到有人因为你去死。”
端阳盛典,元思赔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他才这般生气。
找上格外惜命的她,也不是毫无原因。
她转而问他,“那你现在不怕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