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染挑眉,“怎么,父亲认为君家不是好人家?”
“不是,不是不是。”白兴言赶紧否认,他怎么敢说皇家不好,“我的意思是,皇家虽好,可是规矩也多,而且门弟太高,今后她要是受了委屈,哭都没处哭,娘家是无论如何也给她做不起主的。你那四妹妹的性子你也知道,野惯了,我是真怕她嫁入皇家会板不住脾气,给自己招来大祸。”他顿了顿,随后摆出慈父的模样看向白鹤染,“这个事儿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咱们不能害了你四妹妹呀!”
白鹤染都快听笑了,“若非我是你的女儿,怕是你刚刚那一番话我真就信了。可惜我偏偏就是你的女儿,偏偏就对你太过了解,所以父亲,你说我能信吗?你哪里是担心蓁蓁受委屈,你是担心你自己受委屈呢!毕竟九皇子手里握着阎王殿,那几乎是除了朝廷之外,东秦势力最大的权力机构。一旦蓁蓁成了阎王殿主的夫人,她之于你,可就不仅仅是红家的外孙女那样简单。同时,这座府里能够与叶家正面抗衡的人也就又多了几个。”
她喝了一口酒,再问白兴言:“权力真的能让人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吗?为了能跟权利的巅峰更接近一些,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其实你回头看看,你有两个女儿将要成为皇子正妃,且还是东秦皇族权势最大的两位皇子,这若是放在别人家,怕是做梦都会笑醒。成为九皇子和十皇子的丈人,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小看你文国公?你就是进了宫去,宫里的人都得看在两位皇子的面上多
给你几分薄面。你若能一心为国事,若是能将你那满腹经纶都用在朝堂之上,就是皇上也会高看你一眼,你的奏折你的建议都会比旁人多听取几分。何为权力?这还不叫权力?有这样两位女婿,你想在上都城横着走路,都没人敢拦你,你还不知足?怎的非得奔着叶家画下的那张大饼走?”
白鹤染在说服白兴言,也是在试探白兴言,同时,更是在分析白兴言。
她说:“如果当初白惊鸿的计划成功,有朝一日她坐在凤椅上,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一半叶家人,又是一半段家人,却根本就不是白家人。你以为你从中捞到的好处又能有几分?就算不是白惊鸿,换了白花颜去做,你觉得白家和叶家,你那个女儿会做何选择?叶家那张大饼,到最后你能咬上几口?两相比较之下,你不觉得我跟蓁蓁手里的胜算更大?你亲近我与蓁蓁,得到的好处不是更多?”
白兴言一直在沉默,也喝了不少酒。他承认白鹤染说的都是事实,他也不是傻子,也知道如果反过来好好待这两个亲生女儿,那才叫前途无量,才叫让白家彻底的翻身。
可惜,一切都晚了,从十几年前他掐死嫡子的那一刻起,就都晚了。
“你不是不想,而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对吧?”白鹤染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父亲。“你已经没有了选择,因为你做了一件足以灭族的错事,偏偏这件错事还被人抓住了把柄,这就迫使你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在叶家铺出来的那条路上一条道跑到黑,哪怕前面是地狱深渊,你也没有回头的余地。我说得没错吧?”
她突然就明白了,其实白兴言不仅仅是在杀死嫡子那件事情上没有选择,在伙同叶家布下大局这件事情
上,同样没有选择。或者换句话说,当初的那个把柄,知晓的人不只是歌布国现任国君,叶家也同样有人知晓。不但知晓,他们还一直在用那个把柄要挟着白兴言,一挟就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
白兴言双手掩面,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真的因为白鹤染的话触动了心事,总之他是双肩抖动,竟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白鹤染便知道她是说中了,包括一直以来她都在疑惑的一个问题,终于也有了答案。
打从穿越过来她就一直在纳闷,一代文国公,凭着自己的能力让已经被抛弃于权力外围的国公府重新挤身朝堂,这就说明白兴言不是个蠢人。他有自己的理想报复,他有自己明确的奋斗目标,他想振兴祖宗家业,他想让白家重新回到鼎盛的巅峰时代,他想让没落的文国公府在他手里重新辉煌起来。
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小心经营,在迎娶淳于蓝的时候就已经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后来越走越偏,甚至偏到要让别人的儿女来继承自己的家业,要将世袭的文国公爵位拱手让人。这简直是没有道理!
白兴言不是个傻子,就冲他能在这一代将没落的白家给盘活,就说明他这人是有脑子的。
可是有脑子的人为何会做出没脑子的事?
所有人都说他攀附叶家,说他不满足于只为人臣,不满足于在朝堂之上只能站个中间位置。他想更进一步,想要当国丈,还想跟叶家联手培养出一个傀儡皇帝,然后自己当那傀儡幕后的操控之人。
可还是那句话,白兴言不傻,他又如何能想不到,就算白惊鸿真的坐上后位,叶家人又如何能让他做这个掌舵者?到时文国公的爵位给了白浩宸,他还剩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