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如晦来到汝关的唯一用途,就是掩护天光一号。
黎如晦毕业于卡特莱恩战略学院,校训是“战略即艺术,战争即作品”。校徽是一枚钥匙和一把匕首交叉的模样。
黎如晦怀揣着满腹最高精尖的特工知识与报效母国的热望,像归鸟投林一样回到了自己满目疮痍的祖国。
最初他选择了国党,因为这支政党看上去拥有更为强大的军事力量。黎如晦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在绝对的军事力量面前,一切战略战术都将化为乌有。
黎如晦知道,凭借自己金灿灿的履历,完全可以进入国党而不从底层做起。开始他谋求的职位是某地作战科的参谋或者北方战区的军事顾问,但很遗憾,由于种种原因,这两个愿望都泡了汤。
他最终成了某位将军的智囊团成员。本以为可以大展身手,实现满腔的抱负。然而,在反侵略战争中,这位将军提前得到了消息,一枪未放,带着手下的兵丢掉整个大省脚底抹油。
寇校长在雷霆震怒下枪毙了对方。而这位勇将的智囊团们虽然是被迫随行的,却也永远失去了进入权力中心的机会。
黎如晦被丢到了一个闲职上。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处理文书。在那些文字中,国军以摧枯拉朽的势头瓦解了侵略者们的进攻,战报上一场又一场大捷;但在现实中,黎如晦只看到自己的同僚们以风卷残云的劲头卷走了前线战士们的补给,腰包越来越肥。
即便是在军校中,黎如晦也没有学过一边侵吞前线补给、一边让士兵们打胜仗的战术。这让他感到稀罕。
舒坦的日子会消磨人的斗志。黎如晦在这种日子中陷入了恐慌。他担心自己迟早会坚持不下去,成为将军或者同僚那样的废人。他越来越郁郁不得志,每日借酒浇愁——上司曾经为此批评过他,但在看到即便喝得大醉,他也能完美地处理好文书之后,就不再管他了。
直到某一天,上司忽然找到他,开始和他谈心。
黎如晦本来不想搭理自己这位老好人上司。然而和对方敷衍几句之后,黎如晦惊讶地发现,两人的观念和看法竟然如此不谋而合,就像百世不遇的知音一般!
黎如晦与对方越谈越投机。年少时满腔的壮志和热血再次烫了起来。他开始与对方指点江山,有时酒到酣时,还会说出许多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辞。
黎如晦在长久的蹉跎中染上了酒瘾。醉眼迷离中,他觉得自己这位上司的眼睛总是很冷,像雪一样清明。
后来的事情无可避免地发生了。黎如晦的上司原来是地下党。下闲棋,烧冷灶,一贯得心应手。他看中了黎如晦的才能,以及那份未被国府官僚作风玷染的心性,想将他拉到光明的一方来。
黎如晦没有犹豫太久。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枪未发丢下河山,背上逃兵的骂名——这种事,他已经经历过了。只要能让他离开那些厕纸一样的战报、无休无止喝兵血的同僚,和永无战斗机会的未来,他愿意做任何事。
赤党手眼通天,黎如晦几经辗转,终于从自己堆满文书的小办公室中逃了出来。他去了后方根据地,开始接受系统的培训、思想和政治教育,感受那伟大的信仰,洗去自己身上的颓靡之气。
那段经历是宝贵的。黎如晦在这种昂扬的氛围中再次找回了自己,找回了数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青年。
他本以为自己将会成为卧底,开始紧张刺激的谍报生涯。就像在卡特莱恩学院学习的那样。又或者成为指挥官,挥斥方遒,领导一场又一场战役。他甚至宁愿做一名最普通的士兵,在战场上将子弹射入敌人的喉咙。好过无休无止地蹉跎岁月。
没有。都没有。在漫长的培训后,黎如晦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去一个叫汝关的地方,给一个代号为天光一号的人打掩护,扮演她的未婚夫,配合她的一切工作。
组织上要求他事事以天光一号为先。天光一号的安全优先级高于一切;天光一号的任务就是他的任务;天光一号本人是他的上级;甚至,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天光一号可以越过组织直接向他下命令。
黎如晦再次变成了附庸,以前是文书的附庸,现在是天光一号的附庸。
这样的结果令黎如晦啼笑皆非。然而,这毕竟是组织交给他的第一份任务。黎如晦决心将它做好。
黎如晦熟背了天光一号所有的资料。在资料上,天光一号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虽然没有留过学,但也是国内稀少的高级知识分子。资料上的天光一号为人沉默寡言,知书达礼,性格恬静。丢在人群中很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