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瘪着脸假装成熟道:“熏陶什么我已经无药可医也!”
这小孩上一次还挺文静,怎么半年不见,性格这么皮了。
李小林挺尴尬:“我父亲太宠着端端了,不敢打不敢骂,还老是说她做得好,她现在特别的不听话!”
端端却说:“那是你不会教!外公的话,我怎么就爱听。”
“余切,你管管她”李小林道。
余切蹲下去和端端说话:“听说你不认我做哥哥了我倒要问你,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哥哥了我和你妈妈是同辈的。”
端端却说:“余切,你等着,等我长大一些,我们看起来就差不多了。”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已经是个老女人,她‘人老珠黄’了。”
别乱用成语啊!
李小林的脸瞬间就红了,恨不得封住端端的嘴。
众人哄堂大笑,余切也被这小孩儿逗乐了,把她抱起来挂在自己胳膊上。当地作协派来的尼桑出租车把几人带去西湖附近的一家招待所,在那里,余切又遇见了他的老朋友阿莱。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见面特别激动。就是阿莱的脸晒得跟炭一样,他本身又高鼻深目,还比之前更瘦,看起来像非洲来的长跑运动员——只是戴了一副文绉绉的眼镜。
余切直接绷不住了:“阿莱,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越来越黑了”
“我被调去了阿坝的文学杂志《草地》当编辑,那地方光照特别强,我就被晒黑了。”
“你整张脸都红了,你被晒伤了,你的条件真苦。”
阿莱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那里孩子更苦。他们要翻山越岭去上学,还要渡过横亘在河水之间的索道,工具就是一个系在滑轮上的篮子。”
“孩子们就坐在篮子上,紧紧抓住边缘,因为一旦侧翻,就会被冲走!”
这话余切并不觉得稀奇,因为八十年代实在有很多偏远的地方,就连余切自己所在的万县,许多人出川还是个难题,得绕一圈。但沪市来的端端却惊讶道:“有那么夸张吗这些人就不能不上学吗”
“——这个孩子是”阿莱蒙了。
当初离别时,说“格萨尔王”这辈子会有十八个老婆,但可没说格萨尔王两年就养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啊。
“这是巴老的小孙女儿!可宝贝了,她妈妈是《收获》杂志的主编李小林,诺,就是这位。”
李小林见阿莱是余切的朋友,有意结识阿莱。她就拿自己家里的私密事儿出来说:“我家里的乐器都拿去给端端用了,但她不但不喜欢音乐,还把好些个乐器弄坏了!她很喜欢运动,我们也给她买好了球鞋,但她偏偏不穿!把鞋子踢走了!”
端端鼓着脸,“哼!”好像很不满意妈妈在外人面前,说到自己的短处。
然而,阿莱却忽然感慨:“她生的真好!”
这话可有一点不合时宜啊。
端端是巴老的孙女,她当然生的好了。
但阿莱却继续道:“比我们阿坝每一个孩子,生下来都要好!”
阿莱是一个比较感性的人,他忽然眼眶一红,掉下了眼泪:“今年秋天,我们阿坝有一个过河的小孩,不小心掉进湍急的河水中,我当时就在那边做中学语文老师——我们费尽心思把这个小孩子打捞上来,给他做心肺复苏,他竟然奇迹般的活过来了!”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余切不明白,阿莱哭什么。
然而,阿莱却继续道:“我以为这个小孩没事了,但是今年我去到了阿坝文化局,专门写小说,有一天我回去原先的学校参观,我想要再看看那个小孩子,他却没有在学校里面,我找了很久,找到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却告诉我,孩子已经瘫痪了,就在我来杭城之前,这个孩子也去世了。”
“为什么他得了什么病”余切叹了口气。
“脊髓灰质炎。”阿莱抹了抹眼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