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闹剧,以那贼人跑了为结局,朱项的门徒也数百,呼啦啦的一大半儿追出去,偌大个齐州城,愣是跟丢了。其实,出了朱家的大门没多久就跟丢了。他们也不知是真要找人,还是为了面子,在城里转了好几圈才回来。而这厢,各江湖友朋也陆续的返回住处。这有的人啊,性子就是直,简单来说就是傻。嘴呢,也快。边走边议论着刚刚的事儿,并发表自认为十分独到的见解。认为解决这场风波最完美的,就是只要朱大小姐出来,让大家看看她臂上是不是有烫伤的疤痕,不就得了。再说了,那手臂又不是旁处,江湖儿女,露一下手臂不算大事。他们叭叭叭的,那可很是聪明无极限。不遮掩着声音,但凡一路往回走,竖起耳朵就听得到。虞楚一的脸被斗笠遮挡,但耳朵还在呢,她微微侧头,“沛垚。”跟在后头的沛垚两步上前来,“姑娘。”“去朱大小姐那儿一趟,切记,要真。”她说出口的话,自然有法子让它成真。若不然,真以为她是吹嘘吗?“是。”沛垚领命,稍稍停下,待他们走过去了,她小小的身影就迅速的调转方向离开了。返回了暂居的小院儿,沛烛和沛霜叽叽喳喳的在那儿说话。沛烛是重口味少女,这事情的发展可是叫她分外欢喜,她在推测朱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名节已失。沛霜还是暂留些人性的,她觉着,朱大小姐天之骄女,若真这样就被毁了,那太可怜了。虞楚一始终没有言语,摘下了斗笠,她的脸也在烛火之中。半面明亮半面阴暗,是明媚的,也是阴冷的。接过沛澜送到手里的冷茶,她喝了一口,因为茶冷了,入口涩感减少,回甘突出。“姑娘,太晚了,歇下吧。”这一番折腾,已是过了子夜了。“朱项一会儿会来,再等等吧。”今日之事,朱项必然不会拖沓。他之前请求她圆谎,待他回去处理完了自己那四夫人,就会过来。沛澜点了点头,随后走到沛烛和沛霜那边,叫她们俩闭嘴,积点德吧。果不其然,没用上半个时辰,朱项就来了。他只身前来,身边并没有带一个人。通报后,他进来了,虞楚一端坐于软榻,斗笠仍旧在头上。“朱豪侠请坐,喝杯茶清清心火。”宛若自家,虞楚一倒像是主人,朱项成了客。不过,朱项倒是也没心情去思考这些,他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茶也顾不上喝,“今日,还要多谢虞姑娘。老夫那四房……谁又想到她如此恶毒。只不过,刚刚掰断了她三根指骨,她仍旧是不承认与那贼人到底是何关系。老夫想……或许,他们真不是……”“朱豪侠,四夫人是个女子,女人之嫉妒心,男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参透。再言,也正是因为幕后主使是四夫人,因为她心中对朱豪侠的情意,才会在驱使贼人时,生了一丝恻隐之心,朱大小姐毫发无损。若这幕后主使是旁人,兴许,不该发生的事,早就发生了。”虞楚一截住了朱项的话。他若想尽早的了结此事,那么认定了幕后主使是四夫人,才更对朱晚晚的名声有利。说到底,也就是自家之事。他若不认幕后主使是四夫人,那这接下来,可热闹了。不止他那掌上明珠的芳心要碎了一地,天生卑劣的人,能想出更多下作的法子来折腾。那时候,失掉的,可能就不只是名节了。朱项顿了顿,随后长出口气,拱手,“无论如何,今日仍要多谢虞姑娘。口说谢字,实在无诚意。老夫已派人将后续银钱以及谢礼送往了通财庄,还望虞姑娘到时满意。”“多谢朱豪侠。朱豪侠,不愧为豪侠。朱大小姐之事,我已派人过去了,我所言字句,出口即做到。从此后,朱大小姐的臂上,就真要有一块烫疤了。”当然了,江湖儿女,有伤有疤,算不得什么。“多谢。”朱项又一拱手,这才离开。别看矮墩墩的,但的确是功夫高,行走之时的步态便看的出来。朱项走了,一直立于虞楚一两侧的几个丫头才出声,议论着他所谓的谢礼到底是些什么。本来此次他请白柳山庄下山就不少钱,分为两次结。下山时他付一部分,待得事情解决后,再付一部分。不过,朱家有钱,想必这谢礼不会小。她们在吵吵嚷嚷,沛澜转到软榻前,伸手把虞楚一的斗笠拿了下来。可这拿下来之后,却猛然发现虞楚一脸上都是泪。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都落到了衣襟上。一滴一滴的,那真真是成了串儿一样。“姑娘,你怎么了?”她们可是从未见过虞楚一哭。别说让她哭了,让她生气都不太容易。可是这会儿,泪水成河,浸满了她的眼睛,不停的往外溢。“无事,这身体太悲伤了。”虞楚一还是那平静的模样,面无波,眼无澜,她就是平时的模样,可唯独那眼泪……真跟不要钱似的。这种回答……让人摸不透,什么叫身体太悲伤了?沛澜拿着绢子给虞楚一擦,可擦过了,又有新的流下来。“别擦了,让它流吧。得让它认清,这世上,许多事强求不得。”她这话是对窦天珠说的。从见了云止开始,心脏疼。回了这里,眼泪就开始往上涌。她压制了,但最终没压制住。朱项来了之后,斗笠扣上,遮住了脸面,她也就不管了,流就流吧。谁又想到,真是如此悲伤,流起来个没完。孟姜女哭长城,也就是这阵势了。真真的不受她管控,她从不知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命都没了,身体还能自动有记忆是什么体验。直至现在,她也很无奈,仍旧是不可理解。窦天珠死了,一抹香魂,大概真的跟她爹团聚去了吧。可是,她的记忆还在。并且,许多记忆十分模糊。唯独清晰的,就是云止。从十几岁初遇,火星撞了地球;到她和云止成亲,自己移开团扇时偷看他那一眼,瞧见的是他眼睛里的讽笑;她非要和他圆房,不惜动用武力,将云止手臂打骨折了;直到最后一次见着云止,在云家她远远看见他了。追过去时,人已经不见了。其实,细数起来,她和云止相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就这样,都爱的如此死去活来,虞楚一就更不可理解了。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他的外皮?一想到他的脸,眼泪更汹涌了。虞楚一也不由小小的叹了口气,哭吧哭吧,这身体说到底不是她的,她又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