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下人做事利落,鱼贯的进入聚义厅,手上托着托盘,那上面先是从茶盏到点心。精美是精美,独特是独特,并且十分醒目的是,每一样都与牡丹花有关系。诸如这茶盏,茶是好茶,茶盏极为独特。说起来,这在茶盏上描绘图案,那也是千百种。鱼鹿花饰为最多,但也讲究个整体协调。而眼前这茶具,托在手里,无论从哪个方向看,皆是大朵盛开的牡丹,层层复复。富贵是富贵,但是吧,除却富贵之外,总有那么点儿眼花缭乱。茶盏落手,这在座的无不托在手里先看一看。这江湖人,少有讲究这些的。当然了,更直白的来说,那就是没文化。没文化归没文化,更是有不少人,十分推崇这种没文化。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个义字,有无文化并不重要。那玩意儿,好听的叫文雅,不好听的,就是酸。可是吧,文雅和酸在这种时候的确是大有作用。若没文化,这种时刻,面对这种精致玩意儿,只能给出一个结论,好看!对面,那几位魁梧的粗人,大掌极宽,托着茶盏像玩具。左右看了看,互相说一句,好看,漂亮。闻人朝将茶盏转了一圈儿,随后便笑了,“不愧为百花王,天下无双艳,人间第一香。”一旁,虞楚一隔着纱幔也在看手里的茶盏。怎么说呢,她欣赏不来,她并不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牡丹,的确富贵,可这般雕琢,繁复到眼晕。“虞姑娘以为如何?”闻人朝微微侧颈,看向旁边的虞楚一。相邻而坐,隔着一层纱幔,其实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最起码,那若隐若现的明艳,阵阵幽香,倒是真叫这朱家盛培的牡丹失了颜色。手指纤长而细腻,她的手,任是谁看,那都是正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习武,怕是连重物都不曾提过。“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这雨州瓷,的确是结实。”虞楚一将茶盏放下,她的话也成功的让闻人朝笑了。“虞姑娘见多识广,这般只一看,便知这是雨州瓷。”是结实,被如此糟蹋,胎釉仍如此细腻,宛若上好的肌肤。视线一转,倒是不由得落在虞楚一的手上。也不知,到底哪个更胜一筹。“闲来无事,看一些闲书。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古话,总是没错的。”虞楚一言语清淡,傲气足,自信更足。闻人朝侧颈看着她,以他这个视角,朦朦胧胧的,她的侧脸能够看个清楚。站在虞楚一身后的沛烛和沛澜垂着眼睛看闻人朝,闻人公子那自是传说中才有的人物,如今这般近距离的看,的确是富贵非常。云止公子虽也在不远处,但这两相比较,虽是一富贵,一脱尘。但,好似也分不出高下来。反正,本就是凡人,被美丽的皮相迷了眼,也是正常的。“听闻白柳山庄最为奇特,当属白如雪屑般的白柳。未曾得见,倒是不免好奇起来。”闻人朝言语很轻,说起这白柳来,真听出几分向往来。此言语,可不只是向往白柳那么简单。沛烛和沛澜都听明白闻人朝到底什么意思了,虞楚一怎么可能没听懂。不过,她还真是没听懂的样子,甚至,好像都没听见。目视前方,眼睛在纱幔之下,扫过能看到的每一个人。也正在这时,朱项来了。随他来的不止朱二朱三两兄弟,还有他那闻名江湖的掌上明珠,朱晚晚。进了聚义厅,朱项接连拱手与来客致意,颇有那么一种领导人检阅的意思。这受邀前来的,也未必都是他朱项的朋友。但,他此次的邀请是面对整个江湖,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到底哪个与他并不是很合,其实很容易就看得出来。朱二朱三在江湖上也并非无名小卒,接连的随着朱项拱手致礼。最后面,就是朱晚晚了。朱晚晚被称为芙蕖仙子,那绝非浪得虚名,的确非常漂亮。她样貌不似朱项,实则也不似朱夫人,如此美丽,也难怪朱项会如此宠爱。她身后随着一行侍女,侍女手上托着精美的托盘,托盘之上是精致的小盅,里面是什么,不得而知。只是跟随着父亲慢慢的往前走,然后在距离某一处越来越近时,分明眼睛没转动,脸庞却忽然红了个彻底。隔着一层纱幔,虞楚一都瞧见了朱晚晚的大红脸。她微微侧颈,看向相隔了一个人的另一位主角。云止微微垂着眼眸,乍一看,还以为他睡着了呢。虞楚一的视线沿着他的眼睛一直落到了他的薄唇上,然后便收回了视线。朱项挨个的与来客都客气了一番,当然了,面对慧持方丈与和道人,他还是颇为郑重的。即便是这里的主人,但这上位还是请那二位坐着。这主人到了,牡丹玉琼宴也正式开始。其实谁也不知这牡丹玉琼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毕竟,以前可从未有过。只是江湖一直传言,朱项是借着此宴会,要促成自家女儿与云止公子的好事。传言是传言,到底是如何,今儿便见分晓了。朱项矮墩墩的身体往那圈椅里一坐,莫名衬托的那圈椅相当结实了。他先说了几句江湖兄弟共义气的话,之后转到了这齐州的牡丹上。再之后,就说到了自己的掌上明珠,朱晚晚身上。说什么呢?说他的女儿聪慧手巧,在近段闭关的时候,那是钻研出了多种茶点,菜品,均以牡丹入菜。不止好看,而且味美。这今日的牡丹玉琼宴,从开胃点心到后续的正餐,都是朱晚晚张罗的。聚义厅里,众人面色各异,这般大张旗鼓的搞这什么牡丹玉琼宴,闹了半天,是为他女儿搞得吹捧大会。“朱豪侠,又何必说那么多,既如此天上地下难有,还不赶紧让我等山里人见识见识。”有人坐不住了,可能也是看不顺眼,大声嚷嚷。朱项倒是面不改色,“都说这牡丹为花中王,这文人见了,无不是吟诗两句。咱们江湖兄弟不懂那些,但,耐心还是可以多上一分的。好花配好菜好酒,今日,好酒供各位英雄畅饮。”如此豪,可不是叫一大半的人闭了嘴,喝酒?那敢情好。行走江湖,爱喝酒的不少。但有钱买好酒的,却是没几个。见那些人没了音儿,这边朱晚晚起身,率领着那一行侍女,开始将那托盘之上的小盅一一奉上。首位自然是慧持方丈与和道人,双手奉上,同时软声细语的解释这小盅里到底是什么。是以牡丹蕊片烘干又研磨成粉末,配以其他辅料蒸制的甜点。虽是甜点,但绝不腻,揭开盖子,清香味儿扑鼻。她解释,这四下的人也都听到了。坐在下首的那些客人,已经由侍女送到了手上。倒是这边,朱晚晚亲自奉上。过了幕家的大公子,就是云止了。随着她到了云止那儿,不少的视线投注过去,包括虞楚一。其实都不用说什么,朱晚晚的神态举止已说明了一切,那真真是耳朵根都红了。分明落落大方,这会儿羞得跟什么似得,缘何为此可想而知。倒是云止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单手接过了朱晚晚双手奉上的小盅,然后揭开盖子来看了一眼,“不错。”就这么两个字,再没有了。朱晚晚垂下眼睛,退开,继续给闻人朝和虞楚一送上。接过,虞楚一也揭开了盖子看了看。谁又想到这小盅里的甜品质地像果冻一样。通透的粉色,在小盅最底下,还置了一颗红色的莓果。小盅本是羊脂一般的白,因着这甜点和莓果的映衬,内壁都成了粉红色的。“都说这世间女子,最巧不过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依小女子看,朱大小姐才可称心灵手巧。三日下厨房,洗手作羹汤。日后谁人能娶到朱大小姐,那真是他三生有幸。”隔着纱幔,她不吃,只是如此称赞道。“多谢虞姑娘夸赞。”朱晚晚笑着道谢,那边朱项也笑容满面。显而易见,他就是要听夸赞,但这满场的粗人,还真没一个夸得有虞楚一精妙。“这落花有意,就差流水点头了。”闻人朝好似故意配合,忽然叹了这么一句。“闻人公子此言甚是,这有些事,有些人,就是个命中注定。它错了,那结局就是个命丧黄泉。由此可见,不顺应天命,报应可大着呢。”下首处,一个满脸张扬虬髯的中年男人扬声道,随着说话,还伴着冷哼。这影射的是谁,显而易见,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