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2 / 2)

阮柴朱轻轻哼了一声,眉间隐忍的拧了拧。背后的那个枪眼,血像越流越快,她能感觉,她的生命,正随着那些汩汩不断流出体外的血液在迅速流逝。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阮紫朱微摇头,声音很虚,眼眶也是红的。

这是梗在她心里多年的一条刺,拔出来,就算在这个生死关头,依然让人舒坦。

“如果不是我,你母亲不会死!你父亲也不会死!今天,更不会让你和小游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当年,在施罗屏误会她怀上宁成承的孩子后,宁万承因为当时和妻子闹得很僵,赌气不肯解释,而那时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她,贪恋着宁万承对她那点无私的关怀,竟鬼使神差的也不向施罗屏解释,以致两人最终闹到离婚收场,也导致了后来施罗屏的抑郁自杀。

阮紫朱喘了口气,面上起些怆然:“我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的!我和李滔,只要我们两个有一人不死,李滔就绝不会放过我的!”

转而想到李滔已死,心中又是无比快意,面上的怆然便消散了。

“你父亲的确留了一份遗嘱,就在你十八岁的那个礼物盒里,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的,也不是想贪宁家的家产!我只是想多等些时间,小游现在还太小,那些真相太残酷,我怕现在就让他知道,他会受不了的!”

她对自己的幸福从来没有十分的安心。总认为有些因果,自己迟早要还,自己的结局她不怨天不怨地,只是对儿子实在有太多的不忍。

宁绒听得震住。跪在一旁的宁游整个人像是突遭雷击,双腿一软,屁股就着了地,面上似是天崩地裂。

就连居高临下看着三人的邝云修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愕。

其实,刚才阮紫朱说宁游是李滔的骨肉时,两人大惊之下却都是半信半疑,觉得大多是阮紫朱为救儿子而向李滔编的谎话,可是,现在她仍然这样说,无疑说明宁游的确不是宁家的儿子。

“宁绒,我想求你一件事!你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以后帮我……帮我照顾小游,不管我和李滔有什么错,他都是……无辜的!”阮紫朱的气喘得越来越急,宁绒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子越来越冷。

宁绒怔住,看向宁游,他一张小脸血色褪尽,感受到宁绒的目光,泪湿的眼也看过来,两人眼光一接触,他却飞快掩下了睫,盖住那一涌而上的羞辱,只是委屈的咬着唇,眼泪扑扑直落。

宁绒心中一绞,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执着!原来,人生有的真相,真的不必去揭开,因为有的真相坚硬如石,而我们只是软弱如卵。

“不行!我不会答应你!宁游是你的儿子,是你的责任,你要坚持下去,挺过去!自己照顾他长大!”过了一会儿,宁绒终于猛吸了口气,哽着声开了口。

阮紫朱凄然一笑,头微微一偏,不舍地看了儿子一眼,口角又有血丝溢出,更是气若游丝,“我不是个好妈妈,我……不能再……照顾他了!”她把头再转向宁绒,继续说:“我到了那边,会……会向你妈妈……赔罪,会告诉……告诉你爸爸,你……你已经原谅他了!”

宁绒胸腔如被大石狠狠一撞,眼泪止不住的如线断落,却是再打不开喉咙。

阮紫朱如释重负的轻舒了口气,疲倦的阖了阖眼。宁绒面冷心热,为人善良且极有责任心,儿子和她虽不是血缘相连,但她与儿子的感情却是不假,以后想必会好好照顾他,这样,自己就再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想想她这短暂的一生,生来无依,被人收养,老人却生性古怪,只当她是养老工具,谈不上什么关爱。后来遇人不淑,更是生不如死。直到遇上宁万承,才让她心头温暖,那十三年所享有的幸福,总算不枉此生了。

“小游,”阮紫朱头慢慢偏向另一边,放开握着儿子的手,吃力地伸向他的脸,想为他抹掉不住下落的泪珠,手指上的血迹却沾污了宁游的脸。心里忽然有种疼痛远超过背后的伤口。这个伶俐乖巧的儿子啊,真是上天厚赐的一份礼物!他是她那个可怕梦魇中唯一的美好。

她像以往那样对着儿子温柔一笑,将仅剩的力气都贯注到眼神已开始焕散的眼睛上,深深地注视着儿子还有些稚气的脸,似是想把他的一眉一眼都一一镌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小游,你……不要……怪……妈妈!妈妈……不能再……陪你……了,你以后……好好……听……听姐姐的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手突然软软一垂,眼睛随之一闭,再也没有睁开。

“妈!”宁游一呆之后心魂俱碎,抖着手搭着母亲的肩膀推了推,口中已是凄厉的喊出了一声。

一直在旁关注的邝云修猛地蹲下身子,伸出一指往阮紫朱鼻下一探,面色一黯,收回手,朝宁绒沉重的摇了摇头。

宁绒一颗心一沉再沉,眼泪却像倾盆的雨,一颗颗打在阮紫朱毫无知觉的面上。她抱住阮紫朱的手不由的收紧再收紧,似是想为她注入一丝力气。

阮紫朱秀婉的脸因大量失血而苍白如布,神情却是极为安详,像是劳累了很久,终于可以舒舒服服放松了一般。这个女人,一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生活在惶恐中,如今,终于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宁静了。

“咚”!又是一声,宁游整个人向后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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