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艮蒂瓦又不好再动别人的东西,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词,不过牵绕在心头的不只是好奇心,身后的男人同样值得姑娘陪他坐上一宿。公爵小姐找了张凳子坐,亦抱着膝盖,背对着烛光,被暖橙色熏染的身影徊想过往的故事,掺着下巴,右手挑拨着脚踝,不料把鞋弄掉了。
“诶?”
“呃……”平躺着的发出一丝闷响。
少女的心一时像极了被打翻的泥浆,噎住了被打扰的恐惧。
“就这样吧~”
薇若妮卡轻声细嗲,捏着被褥的一角,在沉默中放空自己,自己也几乎合上眼睛。忽地又将自己投在过往的深洋里,完全不同春日黑夜的当下,而是回归多年前夏日的一棵树,视野模糊,而分不清是苹果还是柠檬树,玩起抓迷藏的游戏。
“你在哪?”
女孩睁开眼睛,一阵大风吹来,碎沙烁沿隙而入,一时间陷入黑暗和刺痛里。伸手不见五指,心怀囹圄伴随不自然的步伐,走向难以察觉的坑洼。
“查理……你在哪?”
周围依旧空无一人。
“哪里?哪?!”
薇若妮卡的声音变得沙哑、突兀,仿佛被扔在深渊,难以抓住向上的绳索。
“我需要你!——”
“那就请转身。”
女孩缓缓转向,正面着她原先背向的地方,一双手握住她抗拒未知的掌心。
“头先垂下来,我再给你吹走它。”
她感受到一阵凉风,随后又来几许,沙烁不再嵌在她的眼皮缝中,亦被拽弄眼皮。操作者非常谨慎,不见粗鲁,愿使对方不再受疼痛,坠落的阻碍不落声响,他对另一只眼睛也是照橙子臆桔。
暂受黑暗的视野被阳光戳破,先前只有极深紫卷心菜色的遮盖,从恍惚中见到期待的伙伴。
“没大碍吧?”
她只是不语。
“我帮你,你不许赖我的不是。”
“当然没有。”薇若妮卡将查理的手握得很紧,“要是你走远了……”
他仅是哼笑了之,“要怎么说好呢?该不会要哭吧?”
“我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她摇头拒绝,那仿佛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放下矜持,只是不想再回避自己的内心,逐渐在周围形成一道舒适的软膜,相比之前,也变得更有韧性。
“我想重新留长发。”
“很好,为什么之前不听从你真正想要的?”
他们一同走到树下,让树荫能成为两人之间无话不谈的领域。
“就是妈妈觉得这样不得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哈,这样就不讲礼啦?我妈才不会这样,妹妹打扮得像个男孩子一样。”
“我不喜欢把头发束起,感觉好热。”
“不过,我很少有见过不束发的女孩。我很好奇会怎么样?”
少女指着脑勺后的绑带,“我试试看。”
当它被扯落的时候,才知道丝滑在心里是什么含义,就像溅跃的水花伴随着鳟鱼一同停至半空,随后沉落,只是不消一会,手指稍微扳开,交错的束辫散直垂空,摇抖脑瓜,几乎没有曲折的乌发扑盖在肩膀上,一直落到腋下才到尽头。
“真的很美,我发誓不带任何欺骗。”
“如果我要见到你,我就会将头发自然披散。”
“如果你妈妈见到,她准会骂你的。”
“到时候你替我束回去。”
“不,我的母亲说过,男孩子这样就是耍流氓,绝对不行。”查理有点惊慌失措的模样,甚至松开手,“我好歹也是劳斯丹德的儿子,不能丢脸。”脸上泛如苹色的男孩,呼吸也变得起伏不定。
“那我就挨骂好了,就当是值得这份友谊的付出。”
“嗯。”
那份回忆过于真实,以至于似活脱脱映在薇若妮卡的视野里,触感和说话声仿佛如刚才的事情,便忍不住的噗嗤,因为实在是过于畅快,又小心谨慎,将那份咲声压低,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料刚捡起来的鞋又抖落到地上,一时激愣将其踹得很远,就快到门边的位置。
虽然微之甚微,男友的耳朵像是有自己的意思,亦或爱人的声线过于锐利,竟扑通地潜浸在他的心脏里。
逐渐清醒的嘴唇再嗡动,“好迷人的声音,是仙女吗?”
“啊?”
她还没反应得及,拽被褥的手就已经被抓住,力度相当温和,不暗自较劲,皮肤之内又蕴含着深沉的力量。
“薇若妮卡……你这一身裙装背着灯火,我看到稀疏的星光就在你的身边,真幸福啊。”
“真……真的?”
罗艮蒂瓦小姐支支吾吾,烧透了脸。
“嗯。可是你不觉得你光顾着让自己饿着不妥吗?”
“是少吃点,以前习惯了。”
查理起身躺坐,又瞪着自己的心上人,有些话又不得不提醒,尤为心疼,“不许这样!老是故意偷一餐不吃,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她虐待你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为了省钱买布料就让自己不吃,知道吗?”
“那不是因为未必不够用。”
“要是不够,你再找我要。”
“不行,况且又不会被饿死。只是出于爱好,布料和工具就很花钱。”
“哼,真是有够可笑。”
另一只手搭在查理的肩上,“我没有勇气渴求不该求的,墨利乌斯在看着我,良知告诉我不能贪图他人的财富。要是能打工维持过去的话,而且有一份工作还是看在你的份上,那也……”
“我知道你不受没有理由的赠与。可是我答应你,要给你同样的幸福。你可不能再受磨难了。”
“你就在这里,我没有理由不幸福。”
“我只是觉得你很累,我挚爱的小姐,对你的心意我一向全盘接受,但你也要接受我的心意,好吗?”
热情正要在他们之间变得温暖炽热,先是拥抱,又相互贴脸礼待,一度蹭到对方的脖子上,随后才离开。肉眼可见的欢欣就在他们周围,劳斯丹德旋即起身,但想了一会又盘坐在床上。
“那你先吃饭吧,我从楼下拿了些。”
“不急,你先告诉我,你们那边遭遇了什么?”
“没什么事。我只是没想到王室的手插得这么深,人偶再怎么说周围的影响也不大吧?”
“死物不会行动,活物总归是不稳定因素。我猜是要影响协会本身的中立性质。这未必是国王本人的意愿,毕竟正如你所说,他在Liii.1762年就已经做出初步归限,倘若是为了根基牢固,这也已经足够。一般来说能制定领域内法例的协会,都必须要由王室代表和其律法专家来监督。当然,王室代表的分量本身就很大,他们要是离开,协会投票表决的合法性就形同虚设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离席?”
“娜莎肯定很生气。”
查理就想着看乐子,没有人比他更想看损家伙的喜悦了。
他的未婚妻平白直述:
“她没有什么表示,很冷静,感觉无所谓。”
“这可不像小布丁,她不喜欢被强迫的事情。”
“妹妹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希望。”
“我猜猜,如果王室代表一直象征性来,不一会就退席,它就能强烈表达这些意见。他们有没有想到我在这里?”
薇若妮卡还在思考这些话的含义。
“我是说——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做,毕竟不太妥,外人看上去像是在滥权,而事情无足轻重。”
“听懂了。”从呆滞中忽醒的罗艮蒂瓦瞪大眼睛,萌巧得像个孩子,“我认为不是。这有违Liii.1762年王室与人偶业界的最初共识,也是悬而未决的定义,如果长时间拖着,也许就会出现问题。我也不乐意让你出面,可是……”
查理也很干脆,他抛出选择,交由他人决定,无疑是一次摆弄,“你问问小布丁。”
殊不知内心有多甜腻,期待的模样就要溢出来了。
薇若妮卡的委屈逐渐涌上心头,她也想掂量自己的分量,装作要哭唧的模样,“那为什么不问问我呢?还说要我受你的心意。”
劳斯丹德看似很冷漠,侧着脸看自己的女友,纤软的手掌扑在他的肩上,更进一步,薇若妮卡就要贴在他怀里,牢牢锁着他的双眸,目光只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若是月光透着窗户照在他们的身上,那绝对是旅馆里最美的雕像。只有穆开齐拉[2]能够做到的,将细节雕刻到发的极致之美。温柔将他们的心融成糊状,没法分隔混在他们心脏的每一个部分,对俊俏飒爽的面容敞亮内心所有的白,再然后才是灰而黑,这已经不是此刻才明确,而是早已有的。
查理明白她的想法:这并不是炙热燃尽了理智,也不是爱慕冲昏了头脑,但那本就是玫瑰丛中撒下红宝石的追求,使得决定富有感人的姿色。
“你先坐在这里。”
伯爵下床走几步路,来回折返,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就从角落里拾起少女的白低跟,那正衬她的裙袍,亦好奇白鞋的来历。散去睡意之后,夺目白皙的长套袜映入眼帘,没有一丝脏污,又愣了好一会,他伸出两根手指,感受丝绸本有的滑感,仅是一眨眼的事情就松手了。查理撩拨鞋跟,用手帕剔去污渍。他再次望着挚爱,像极了熟透的草莓,羞得不能控制自己,只能低垂颔头,嘀咕几声不清的话。
“要是再蠕着说话,我整幅身体都要酥软无比了。”
“抱歉。”
“不是在怪你哟。”
将缓缓套到脚尖,再顺入掌心,直至脚踝。又再而扫下看,鞋每一寸都几乎贴合皮肤,但留有小隙,这样他就放心了。
罗艮蒂瓦仍然忐忑不安,眨眼也变得不自然,眼皮也往上跳,“我刚才……”
大人终于松手,他方才全程蹲着,紧接着才给少女一个答复:
“薇若妮卡,我会去。这不只是为了你。
“除了当下,这一刻就是为了你。”
脚注:
[1]:《米努基人兴衰史》是蒙托尼·图埃瓦·叶鲁内斯(monttouaeivaeJelurnes,Liii.1736-1801)在Liii.1791年编写的,根据考察米努基遗迹和各类典籍记录而编纂的,是第一个重新系统性整理米努基王国和文化历史的历史文献。
[2]:瓦普尔·埃斯科曼·穆开齐拉(VapuerEiskomanmucaiqia,Liii.1466-1531)着名画家、雕塑家、演说家,他以巧夺天工,善于塑造栩栩如生、细节精巧的雕塑为名,筑有作品《虔诚的面纱》、《落水的尼拉娜》,能雕刻出逼真的毛发、面纱、水珠及肤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