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不是所有冀州官吏都选择拜倒在四世三公门下。
……
巨鹿郡,广宗境内。
暮色如血,浸透了郊野的荒原。
只见耿武一手撑着刀鞘,另一只手则提着宝刀不停在泥泞中翻找着。
往日百金难买的宝刀,此刻已然与烧火棍无异。
然而耿武却顾不得了,好不容易找到些鱼虾鳖龟之后他便大喜砍死,而后便疲惫的往回走,待其上岸身后已然拖出一条蜿蜒的血线,就像此刻溪谷之中的残兵一般,仓皇狼狈,宛如失去了脊梁。
其实当晚逃出邺城大营时,耿武差不多带走了三千残兵。
只是这一路逃亡下来,不断有人掉队、逃亡,如今仅剩下千余人而已。
密林之中,一群残兵败将就这样蜷缩成团,有人撕下甲胄的皮革塞进嘴里咀嚼,不时地在齿间迸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公子,河沟里摸到些虾子,将就着吃些吧。”
然而看着兜鍪中翻滚的鱼虾鳖肉,韩熙却丝毫没有食欲,面色惨白两眼无神。
作为韩馥独子,韩熙何尝受过这种苦难。
实际上当晚若不是韩熙在郊外宴饮未归,他现在恐怕已经和韩馥死一块了。
是耿武等人一路保护他杀出重围,直到进入巨鹿郡方才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但即便如此,韩熙也依旧感到无比的绝望。
随着枯枝在篝火里爆开火星,映得韩熙忽明忽暗。
良久之后,他方才抬头看向一旁的别驾闵纯涩声道:“闵别驾,尔等别管我了,都散了吧。袁本初要杀的是我,和你们没有关系。”
话说兵变那晚,随着邺城沦陷、韩馥身死,他所征辟的州府从事十余人基本上都接受了现实,唯独别驾闵纯和长史耿武两人坠绳而出,与赵符等残兵汇合,护佑着韩熙逃到了现在。
可以说闵纯、耿武两人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即便韩馥身死也不改其志。
尤其是耿武,以他的家世若是待在宋子县按兵不动,袁绍绝对不会动他。
甚至为了拉拢宋子耿氏,说不定袁绍还会既往不咎,重用其人。
但耿武偏偏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宁死也不愿束手就擒。
而此刻见韩熙这么一说,耿武不由大怒。
“公子为何如此羞辱我等但为忠义,死则死尔,何惧之有!”
闵纯亦是一脸坚定道:“公子放心,韩公枉死,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定要为其复仇!”
毕竟这天下间的义士可不止臧洪一人。
臧洪能为了举主张超而与袁绍决裂,乃至于身死;
闵纯、耿武自然也能不惜性命也要为韩馥复仇。
见两人这么一说,韩熙顿时又是感动又是内疚,一时间泣不成声。
他不过只是个中人之资罢了,品性纯良或许算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于是闵纯、耿武两人越是这么说,他心中便越是惭愧。
而听着韩熙压抑的呜咽声,闵纯、耿武两人也有些戚戚然。
虽然两人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们也知道现在局势有多么艰难。
如今他们相当于被公孙瓒与袁绍夹在中间,无论往哪边跑都是九死一生。
当此之时,水域广阔的大陆泽已然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正当篝火畔一片沉默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句低语:“不能去大陆泽。”
闵纯、耿武两人闻言顿时悚然一惊,当即拔刀惊立而起。
然而当来者从夜幕之中走了出来,闵纯、耿武两人却又都忍不住松一口气。
因为来人正是骑都尉沮授。
两人与沮授同僚一场,又是乡党,自然知道沮授不是卖主求荣之人。
即便他归附了袁绍,也不可能选择拿旧主之子当做进身之阶。
但即便如此,耿武还是面色警惕道:“沮都尉,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不过沮授却没有理会他,只见他先是一脸郑重的向韩熙行礼拜见,而后方才看向闵纯、耿武两人,摇头叹息道:“大陆泽并不是很难猜,我能想到,荀谌、许攸自然也能想到,现在大陆泽以北恐怕早就布下大网,就等你们主动前去了。”
此言一出,闵纯、耿武心中顿时一紧,韩熙更是满脸惶恐。
直到此时耿武两人方才发现,沮授浑身泥渍,狼狈不堪,显然是带着随从快马加鞭一路追来的,怕的就是他们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