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只得定了定神,宽慰道:
“前方离颍水已不远了,依曹军这追击速度,我们仍有希望及时渡河,只要我们过了河,与玄德公的接应人马会合,就不怕这股追兵。”
“陛下莫慌,我们还有机会!”
听得孔融这番安慰,刘协方才稍稍松了口气,重新端坐了下来,极力维持着帝王该有的处惊不乱。
“大汉列祖列宗,若是你们认为我刘协配为中兴之主,便在天有灵,保佑我度过这一劫吧…”
刘协闭上了眼睛,心中暗暗祈祷了起来。
百步之外。
曹丕正策马飞奔,统帅着数百骑亲卫,疯狂的策马穷追。
当看到前方出现天子御辇时,曹丕眼中立时涌起狂喜。
“司马仲达当真是料事如神,刘协果然是向西逃窜,这是老天也在帮我,扶我做曹家储嗣啊!”
曹丕嘴角上扬,当即催动着亲卫们,狂抽马鞭穷追。
只是前方逃跑的人马,很快发现了身后追兵,开始疯狂的加速狂奔起来。
曹丕和他的追兵,虽然在与他们不断缩短距离,过程却甚是缓慢。
“前边不远就是颍水了,照仲达推算,刘备派来接应的人马,应该就在颍水西岸。”
“照这么个追法,只怕我来不及追上,天子就已逃过了颍水,到时我怎么可能再追得上”
“不行,绝对不能让天子逃过颍水…”
曹丕眼珠转了几转,蓦的一道森冷凶光,从眼眸中闪过。
稍稍犹豫下一后,他一把抓住了弓矢,便想要喝令亲卫们放箭骑射。
唯有如此,方有机会射杀御辇的马匹,才能将天子留下。
“给我放——”
曹丕话未出口,猛的又咽了回去。
箭矢无眼,这要是一顿乱射,万一误伤了天子怎么办
他此行仅仅只是来追夺天子,为争夺曹家储位拿到最有份量的一枚筹码而已。
倘若不小心射伤,甚至是射杀天子,功劳岂非变成了罪过
弑君的黑锅,他背得起吗
曹丕犹豫了。
可若不放箭,难道就看着天子,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升天
回许都后,又怎么跟曹操交待
功劳没捞到,反有可能被曹操责备他无能,说不定还会被曹植一派落井下石,把放跑了天子的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如此一来,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了
曹丕眼珠转了几转,目光射向身旁吴质,厉喝一声:
“吴质,我曹家养你何用只为今日之事也!”
“若是天子逃脱,你我皆难辞其咎也,你还不动手!”
吴质心头一震。
曹丕虽未明言,他焉能听不出其话中暗示。
这是要他带头下令,对前方出逃人马放箭啊!
放箭就有可能伤及天子,这其中风险,吴质又怎会不知。
只是他出身寒微,正是靠着曹操的提携,靠着曹丕的恩宠,才有了今日的官位。
曹丕说是曹家养了他也不为过。
如今正需他铤身而出,为曹丕分忧的时候,他能犹豫
念及于此,吴质一咬牙,大喝道:
“所有人听令,给我放箭,无论如何要留下天子!”
说罢,吴质弯弓搭箭,率先放出一箭。
几百名亲卫见状,只得跟着纷纷弯弓放箭。
雨点般的利箭,呼啸而起,铺天盖地的向着前方人马射去。
韦晃等众人,全然没料到,追击的曹军竟然敢不顾帝后性命,肆无忌惮的就敢公然放箭。
他们被射了个措手不及,霎时间被射倒无数,惨叫声骤然响起。
御辇之内。
正闭目祈祷的刘协,听得车外响起惨叫声,还以为是曹军已经追了上来,不由脸色一变。
他猛的睁开眼来,想也不想的就推开了车门,想要一看究竟。
“陛下,不可——”
孔融想要阻止时,车门已被刘协推开。
“嗖——”
一支利箭迎面而至。
伴随着一声惨叫,刘协仰面朝天,躺倒了下去。
“陛下!”
孔融一声惊叫,冒死扑过去掩上车门,回头再看刘协时,不由大惊失色。
这一箭,力道极猛,竟已将刘协胸膛贯穿。
如此致命之伤,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将刘协救活啊!
“陛下,陛下”
孔融惊慌悲痛,扶着刘协的身躯,一时间是手足无措。
刘协则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胸前伤情,便知自己是活不了了。
“朕终究还是没能逃出曹贼的魔掌,终究是没有做中兴之主的命呀…”
刘协口中涌着鲜血,发出了悲凉苦涩的叹息。
“陛下,是臣没能保护好陛下,臣有罪于陛下,有罪于大汉啊…”
孔融是泪流满面,口中不信的责备着自己。
刘协却没有怪他,只气若游丝的说道:
“这是朕的命,与孔卿你无关,朕没时间了,朕有一道遗诏给朕那皇叔…”
孔融蓦然反应过来,忙是撕下衣襟一角,双手捧在了刘协眼前。
刘协则以手蘸血,颤栗着写下:封皇叔刘备为大将军,辅佐济阴王刘熙继承大统…
孔融很快就看明白,刘协这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要在死前向刘备托孤,扶唯一的幼子刘熙继位,完成他未竞的中兴汉室的大业。
“济阴王才不过五岁,焉能担起如此重任”
“陛下乃天子,有大汉列祖列宗护佑,定然能转危为安,定然…”
孔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说到最后再也说不下去。
刘协则紧紧抓住孔融的手,撑着最后一口气交待道:
“孔卿,你一定要活着见到玄德皇叔…”
“你告诉他,他的雄才十倍于朕,定然能讨灭曹贼,兴复我大汉!”
“若刘熙可辅则辅之,如其庸碌无能,则他可自为天子!”
“只要我大汉不亡,只要这万里江山依旧姓刘,朕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