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没有刻意关闭,晚风吹得进来,但燃起的烟就在贡烛上方萦绕不散,越聚越浓。
也就十几息后,浓烟聚成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仔细看去,影子的形态神似桌上的木雕,但身上只有七八张脸。正中那一张脸甚至眼珠一转,瞪向下方的童魂。
童魂虽然懵懂,也本能地知道不妙,放弃香火要钻回木球。
烟影扑下去,一口把它吞了。
这样又小又弱的残魂,对它来说连开胃菜都不算,反而勾起食欲。
它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对施法者说了什么。而咒师匍匐在地,恭声道:“标记已经做好,请您前去享用丰盛的祭品吧!”
烟影一听,在屋中回旋半圈,下一秒消失在空气中。
施法者直起身来一看,木雕上的人脸相应减少了七八张。
……
贺灵川的睡眠向来不错,就算没有进入盘龙城,也能收获一夜黑甜。
这种躺下就睡,随时随地都能睡的本事,让石二当家好生羡慕。
盘龙荒原北部,接连爆发好几次冲突,大大小小。
拔陵、仙由联军不断在边界试探。
这就是盘龙军飞夺西芰国的后遗症了。
断刀小队因此被调往北部战场,三十多天内打了六场仗。
其中两场白热化,双方都杀红了眼,险些从局部冲突升级为全线战争。
这两场仗都打得特别艰难,其中一场以少敌多,三百大风军依靠地形地势,硬生生扛住两千名对手,长达两天一夜。
整支断刀小队,几度险死还生。
贺灵川仗着自己是不死之身,作战奋不顾己、挂彩无数,还给柳条和阿洛各当了一回挡箭牌。
即便这样,新加入的两名队员还是没能留下,不幸战亡。
最后一个白天,连贺灵川也没能挺过去,吐完最后一口残血,被迫原地下线。
好在他下一次入梦时终于接到好消息,援军在他死后就赶到了,里外合击,打退敌部。
他倒下去没呼吸的时候,柳条还以为他挂了。据说这个比男人还强硬的女战士,当场就飙了眼泪。
当然这只是据说,柳条本人根本不承认,谁说就揍谁。
经此数役,贺灵川还得了个外号叫作“疯刀”。
在边境上没讨到便宜,仙拔联军悻悻退兵。
这就应了贺灵川的预判,对方果然没打算大举入侵,只想把东征的红将军逼回盘龙城,顺便趁着盘龙荒原防务空虚,强占一点地盘。
他们只达成了第一个目标,还付出不少代价。
盘龙城也从边境撤军,班师回城,论功行赏。
贺灵川领导的断刀小队忠勇机敏,素质过硬,杀敌数量最多、击毙敌方领袖等级最高,为西北翼的胜利贡献很大,再算上西芰的军功,每人都有厚赏。
至于贺灵川本人更是官升两级,直接提拔为旅帅,手下可辖百人。
柳条门板作为他的副手,回城后开始整编这支百人队伍。
几场仗打下来,贺灵川获益良多。
战场果然是最磨炼人的地方,这里充满了无穷的意外和变数,上一秒还在大杀四方,下一秒可能就被射成筛子。
他从尸山血海走出来,从血肉磨盘里走出来,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学会了审时度势保全实力,学会了狭路相逢勇者为胜,也学会了生死关头依旧要神清目明。
刚上战场的菜鸟可能会吓得两股战战,但鏖战太久又容易被杀意和热血冲昏头脑,却忘了勇猛和鲁莽、机敏和胆小,往往只差一线。
那就是生与死的界线。
越是危难当头,越要冷静克制,这不是人的天赋,而是无数次死亡考验的结果。
事后细细复盘巩固,贺灵川有明显感受:
自己的心境和刀法,又见长了。
刀法越发利落实用。
心境越发淡定沉稳。
这种战场上的宝贵试炼,暂时只有盘龙魂乡可以提供。大方壶对贺灵川也是毫不手软,在他白天卖力破案、斡旋各方的同时,晚上还要逼他入尸山血海,不停地磋磨他。
若不是他心志坚定,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
嗯,受到这种非人虐待,他的神魂仿佛都更强大了呢。
无论如何,盘龙荒原在这一阵阵动荡之后,暂时恢复了平静。
此刻,贺灵川正在赤帕高原西北部,替阿洛捉拿一种奇特的生物——
猴蝠。
据阿洛说,这属于外来入侵物种,本身杂食,但身上很可能带有危害高原小麦的稗瘤种子,一旦落地之后会钻入土壤,寄生在麦子根部汲取营养,等麦子枯萎后,它就生长壮大。
这种东西初期生长非常隐蔽,不容易被发现和整治。
盘龙城的丹署也肩负一部分作物防治的任务,对各种入侵生物格外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