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明面贬损柳呈章,暗中还向皇帝抛了个钩子。一个心气外放毫无城府的小女子能说什么呢?隐忍十余年,直抒胸罢了。
皇帝内心憋闷数月,闻言竟顿感心暖。他并未立即答复纾雅,而是独自出神,似在感慨,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这样表里不一的臣子,朕怎敢留在身边,革职吧,家产充公......他养出来的女儿也不堪再为人妻,可那柳氏毕竟是七郎亲自求来的,做个媵妾足矣。如此可好?”
“陛下着实心慈......”纾雅耐心听他说完,不讶不喜地回禀:“从前韦家还在时,府上婢女家丁仅凭月钱便可供养双亲,如今陛下没收柳呈章家产,他就算变卖几个屋中陈设,也可抵庶民几辈子的好生活,即便您下令抄家,他还有个做皇子姬妾的女儿,足够夫妇二人一生衣食无忧。”
“言之有理,不过朕也得顾及晋王颜面,就当年关积福。”
纾雅抿唇一笑,识趣叩拜,“陛下思虑周详,妾身无异议。”
“朕会着人医治你身上的顽疾,眼下正值三九寒天,你得保重身子,一会儿守岁若是熬不住,朕便叫魏垣送你去倚芳堂。”
纾雅神色微凝,旋即解释道:“妾身的寒症虽说十来年都未曾治好,可每每发作都有应对之策,这两年又时常服用伍大人给的方子,已无大碍。”
“伍必心看似会些邪门歪道,竟连小小寒症也得治两年?朕的御医署可不是草台班子,一年内若治不好,下个除夕便是柳呈章跪在雪里守岁......”
见他心意已决,纾雅再不想旁生枝节也只得应下圣意。皇帝压抑许久,终于在今夜听到些舒畅话,他为纾雅赐座,又命人煨热了议政殿的炭火,遣闵红荼将值守的伍必心请来。
“陛......陛下。”伍必心几乎被人架着送来,身上的酒味被暖炉一熏,登时弥散开。红荼撤手时,他极力保持平衡,颤颤巍巍施了一礼,“不知陛下找微臣所为何事。”
皇帝面露嫌恶,正欲训斥两句,只听“咚”一声,伍必心双膝直直落在地上,恰好跪到纾雅身畔。
“还是跪着舒服......”
皇帝伸手直指伍必心,欲言又止,随即转眸向红荼索要答复。
闵红荼略一沉吟,禀道:“他在御医署饮酒,还强灌了几个同僚,被御医令发现后挨了顿打,太常寺少卿路过又赏了他十板子,倒也未伤着,不过酒也没醒。”
她语气平淡,无任何关切,同情,或是愤怒的含义。
伍必心听得一清二楚,直起上身行礼道:“陛下有吩咐尽可直言,必心虽喝得微醺,可神志还是清醒的,号脉开方绝无差池。”
“朕晚些再找你算账!”皇帝无奈拂袖,压怒道,“你说说纾雅身上寒症如何?”
伍必心领命,将这两年来她的病况一股脑道出。寒症源于骨痹,虽不伤及要害,却难以根治,最好常年将养,不发作便与常人无异。
“最要紧的是增强体质,体魄康健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伍必心含笑说完,身子便如烂泥般倒向纾雅,吓得皇帝大喊“放肆”。
红荼眼疾手快,提起御案上一壶放凉未撤的茶水,连汤带渣一同浇到他脸上,“王妃受惊了。”伍必心被这凉水一激,精神又抖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