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向太后指向的那幅画。
画的是春景,桃红柳绿,碧水白鹅,茵茵草地上一群少女或嬉笑,或追逐,或放纸鸢,吟诗作对。
他记得这是太后入宫后画的第一副画作,也是从唯一一幅。
从绘成这幅春景后,太后再没有提笔作过一幅画。
哪怕先帝想要她画一幅画做生辰礼,她也宁愿抗旨,也不愿提笔作画。
这幅春景画作一直只有太后能碰,她走哪里都会带着,然后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皇帝摘下这幅画,翻转过来,果然在这幅画后糊着一封信。
字迹虽有些褪色,但能看得出来,这是他母后亲笔所书的一封信。
“如果不是她算计我,我也不会仇视你,让你如我一般永远不能与所爱之人,终成眷侣。”太后说话时,嘴角已溢出鲜血。
皇帝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他猛然转身看去,却见太后已倒在了罗汉床上。
“小姨母!”皇帝丢了手里的画,强撑着身子快步走过去,扶起奄奄一息的太后。
“韦氏……早……早该灭绝……”太后嘴里涌出鲜血,她的手紧紧抓着皇帝的衣袖,噙满泪水的眸子里是哀求:“饶……饶你弟弟……一……一……命!”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手垂落,人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皇帝抱着已断了气息的太后,恍惚间,他又想起当年小姨母带他打马球时的模样。
明媚活泼,潇洒恣意。
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会和他说江湖趣闻的小姨母,不见了。
“你当年与我说那么多,汇成千言万语,只是两个字——自由。”
他的小姨母一生都在想得到自由,可她是女子,就算能嫁得如意郎君,却也注定只能在后宅相夫教子一生。
所以他的小姨母,希望他能代她出去走走,去寻找他们一直向往的自由。
可他放不下荣华富贵,放不下唾手可得的皇权威仪,却还找借口将所有错怪在他人身上。
“陛下,冷宫出事了。”高世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皇帝抬手擦掉脸上的泪,将太后放平在罗汉床上,起身向殿门走去。
当殿门自内打开,高世一见皇帝身上有血,吓得他脸色大变:“陛下,您……”
“太后薨了。”皇帝看着胸前沾染的血,这是他小姨母的血。
她用她的命向他恕罪,只有一个恳求。
“传旨下去,南平王押解入长安后,直接送入宫中,朕要亲手送这个弟弟一程。”
皇帝迈步走出殿廊下,踩着高高的台阶向下走。
高世回头看了一眼殿内,便忙跟上去搀扶着皇帝往下走,并再次禀报:“冷宫中关着的那位,不见了。”
“是只不见了她一人,还是连韦羽染也一起不见了?”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地问。
高世蹙眉回道:“是两个人都不见了。”
“呵!”皇帝冷笑一声:“果然,韦氏一族藏的最深的人,便是这个与世无争的韦羽染。”
“奴婢已派人暗中寻找她们的踪迹,相信人还没有出宫。”高世语气恭敬中带点小心翼翼。
皇帝向万寿殿外走去,在上了龙辇后,他淡淡道:“去鹤羽殿。”
高世收回扶着皇帝的手,一拂尘道:“陛下摆驾鹤羽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