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服了软的司马冲,
听到这话,
怒火从心头生起,
轻咳了一声,
说道,
“皇兄要是这么说,
那臣弟可就要直言了。
故太傅越陷入贼手,
尸骨无存、人神共愤。
裴太妃忧思过度,
想招魂为葬,
也不是说不过去。
毕竟一同遇害的故尚书仆射曹馥,
也是尸骨无存,
也是招魂为葬。”
司马绍点了点头,
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给了荀组一个选择,
问道,
“荀司徒,
这祭葬礼仪,
孤还不太了解,
还请司徒开释。”
荀组也点了点头,
面向东海王这一侧,
说道,
“曹馥非王非公,
家人凋零殆尽,
又无宗庙,
以葬为庙,
祭葬就是祭庙。
故太傅越是东海王,
神魂在宗庙,
三卿常侍一应俱全,
如果要办招魂葬,
那宗庙供奉的神魂,
不就被拘在棺椁之内,
封在山石之下了?
招魂葬实在有违礼数。”
司马冲也没有回答,
而是看向他也正巧在路上碰到的卫将军华恒。
因为太常贺循病重失语,
这太常的日常事务,
就交给了华恒。
他来说这个话,
也算其位其政。
华恒自然也不是碰的那么巧,
偌大的平原华氏,
几十个嫡庶子孙,
也只剩下他一人。
华恒捋了捋胡须,
说道,
“荀司徒,
你刚才说招魂有违礼数?
难道屈原作《招魂》,
也是失礼之举?”
荀组拱了拱手,
说道,
“卫将军,
这《招魂》并非屈子所作,
是后人托名伪作,
怎么能说是屈子违礼哪?”
华恒又继续说道,
“若是招魂违礼,
那么为何,
汉新野公主,魏郭循,
都是有葬无尸的招魂葬?”
荀组一笑,
说道,
“卫将军曾祖是魏太尉歆,
想来是知道汉末乱世,
礼崩乐坏,法度废弛。
又岂能和今日相比?”
华恒点了点头,
又说道,
“那桥山有黄帝冢,
不也是招魂葬?
难道说,
黄帝也违礼?”
荀组捻了捻胡须,
说道,
“桥山是黄帝衣冠冢,
葬的是黄帝衣冠,
不是黄帝神魂,
又怎么能混为一谈哪?”
上阵父子兵,
荀组的儿子荀奕也帮腔,
说道,
“卫将军,
这灵柩下葬后,
都会把招魂幡取回来,
放置在家庙之中,
日夜供奉,
由此可知,
神魂寄居于体,
体灭则自体而出。
不得其体,
安得其魂?”
华恒也没有过多的坚持,
毕竟自己也是初来乍到,
还有堂兄华轶的负面影响。
见华恒不再言语,
司马冲看向他身侧的东海国学官周生,
说道,
“周学官,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
你来给太子殿下解释解释。”
周生起身先行了一遍礼,
朝向荀奕,
说道,
“荀公子刚才说的,
似有不妥,
如果棺椁之中没有神魂,
那么陵寝里设下席宴又是给谁享用哪?
由此可见,
即便是体灭身亡,
神魂依然存于世间,
既然神魂由在,
那举行招魂葬自然是合情合理。”
荀奕正要答,
一旁的着作郎干宝按住他,
自己说道,
“好,
就按照学官所讲,
即便是有游魂离体而存,
那么这游魂的天性,
自然是来去自由,
现在要举行招魂葬,
就是把神魂钉囚在棺椁之内,
将心比心,
如果周学官是那道不灭神魂,
可愿意被活埋在棺椁之内?”
周生听到这话,
直是一阵寒颤,
不愧是鬼神史官,
说得话是真吓人,
上来就要把周生活埋了。
周生自然不能正面硬扛,
还是顺着刚才荀组、华恒的桥山之葬,
说道,
“着作郎想必也听到了,
刚才荀公、华公所谈,
黄帝的桥山之葬,
既然黄帝历三百年,
得道成仙,
群臣葬其衣冠,
为什么故太傅不可以?”
干宝也是豁出去了,
一咬牙,
说道,
“孔夫子说过,
黄帝历三百年,
生百年,死百年,亡百年。
生而为人,造福万民百年,
死而为神,震慑宵小百年,
亡而化教,恩泽百姓百年。
由此可知,
黄帝是死去,
而不是成仙。
退一万步讲,
既然黄帝已经成仙,
又哪里还需要归葬?”
司马绍看到双方争得差不多了,
摆了摆手,
示意二人先归座,
说道,
“二位卿家,
这里是佛堂,
不是朝堂。
说好了,
今天是来请道深大师讲佛的。
二位卿家要是还有什么,
未尽之言,
大可以写成奏疏呈到台阁。”
司马绍亲手挑起了纷争,
又挥了挥衣袖驱散了风云。
那边都快睡着的道深,
揉了揉眼睛,
站起身来,
说道,
“贫道修的佛,
是深山的佛,
只在静修己身、清心寡欲,
已求踏上佛途,
聆听佛音。
殿下所求的佛,
却是这世间的能度一切苦厄的在世佛。
只怕贫僧这庙小,
装不下这尊在世佛。”
司马绍点了点头,
大手一挥,
说道,
“这好办,
把旁边的道观拆了,
给佛留个宽敞的地方。”
司马冲一皱眉,
有些吃不准司马绍的算计,
问道,
“皇兄可知道对面那座道观,
观主是谁?”
司马绍一瞪眼,
说道,
“我管他是谁?
这京城里,
有佛就无道,
想修仙?
让他们到山里去。”
司马冲愣了一下,
说道,
“那可是教了皇兄十年的郭景纯,
皇兄这么做,
不怕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司马绍借坡下驴,
呀了一声,
一拍大腿,
说道,
“道深大师,
你看这事情,
倒是孤考虑欠妥了。
郭观主毕竟是孤的恩师,
孤为天下表率,
执掌太学,
自然也要尊师重道。
不过,
想来道深大师和郭观主,
都是通达之人,
也不会在意这等区区小事。”
司马绍反将一军,
堵住了道深的话。
道深笑了笑,
说道,
“殿下教诲的极是,
只要把佛藏在心里,
庙再小也装得下。”
司马绍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道,
“道深大师不会把这里的事情,
告诉尊兄吧?”
道深微微一笑,
说道,
“回殿下话,
贫僧既然出家,
自然是无牵无挂,
何来的兄长子侄?”
司马绍又点了点头,
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