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端坐在中军大帐主位,花白的头发,使他看起来略显老态。
那个曾经师从大儒马融的风度翩翩少年,如今已步入不惑之年,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然而,他正襟危坐,腰杆笔直,那张坚毅的面容,依旧流露出不屈的气概,依稀可见昔日的英姿勃发。
听着董卓不断的报门声,卢植皱了皱眉头,右手轻抚着桌案上的长剑,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
对于董卓,卢植其实也曾有耳闻。
此人征战沙场十余年,立下赫赫战功,从六郡良家子,一度做到并州州牧,在如今的大汉,颇为难得。
至于他与大将军何进关系密切,且与“十常侍”之间,也存在着某种暧昧的联系,世人皆言,其人颇善于钻营。
若在以前,卢植绝对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是如今看来,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董卓所谓的“钻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大汉官场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而他卢植,倘若不是靠着先师的蒙荫,以及一众同门的帮扶,或许早就消弭在大汉官场,泯然众人矣。
在离开洛阳之前,太傅袁隗特意邀请卢植过府一叙。
当时的景象,卢植至今历历在目。
袁隗的书房内,阳光灿烂,但卢植却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不寒而栗。
袁隗示意左右退去,而后开口说道道:“今日邀请卢镇西前来,是因为有一件紧要事务需要商讨。”
经历了人世间的冷暖变迁,在官场中锤炼了十余载,卢植的火爆脾气,已大为收敛。
尽管袁隗的言辞,很是和蔼,但或许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背景,或许是因为他高居三公之位,他的语气中,仍透露出一丝倨傲。
若是往昔,同样出身士族的卢植,定会愤然翻脸,会拂袖而去。
然而现在……
卢植微笑着回应道:“太傅大人有何指教?但讲无妨,植洗耳恭听。”
见卢植如此谦逊,袁隗满意的点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施施然的说道:“天子已然解除党禁,我等士人总算看到了希望。
但卢中郎想必也明白,如今宦官在朝中为非作歹、肆意妄为,我等岂能坐视不管,任由他们胡来?
能够与宦官抗衡的,唯有大将军何进一人。
故此,士人的命运,大汉的未来,都系于大将军一身。”
卢植心中一惊,但他还是强压内心的波澜,微笑着回答:“植对此事,也有所耳闻。”
袁隗点点,继续说道:“何大将军是我等士人的希望,可何大将军总是和那些宦阉不清不楚,暗自媾和,着实令人不喜。
此次卢中郎督战凉州,汉阳太守董卓,也划归到你的麾下。”
袁隗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而后轻描淡写地说:“那董卓是大将军扶持提拔起来的人,我们有必要让大将军知道,没有我们的支持,单凭区区武夫,休想治理好天下。”
卢植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开始感到烦躁起来。
又是党争!
当初天子实行党禁,不正是因为你们这些党人争斗过于激烈吗?
现在党禁,刚一解除,你们又开始活跃起来,似乎还没吸取足够的教训啊。
尽管内心极为反感,卢植表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微笑着问道:“太傅大人的意思,植明白了。不过,太傅的意思是……”
袁隗咬牙切齿地说:“董卓向来桀骜不驯,举止粗鲁。他与那该死的张泛,又是翁婿关系。
给他一些教训,给大将军一个警示,也算是给张泛一点颜色看看,别以为有了点军职,就可以目中无人,得意忘形!”
卢植面不改色,心中却在暗自叫苦,为何偏偏让自己遇到这种事情?
思索片刻后,卢植终是忍不住询问道:“太傅大人,您难道不怕大将军,因此而生气,董仲颖以及那张文骞,因此而内心不满吗?”
袁隗哈哈大笑,“子干,你离开朝廷中枢时间太久了,有些事情,和当年大不相同了。
以前我们若是动董卓,何大将军定会非常生气,甚至可能翻脸。
但现在,本初等人加入了大将军府,那董卓在大将军心中的地位已不如从前。
再加上张泛的突然崛起,让大将军心里颇为不快,也隐隐有了危机感,连带着对那董卓也有了几分不满与戒备。”
袁隗顿了顿,而后轻蔑一笑,不屑的说道:“至于董卓,还有张泛心有不满,那又如何?不过是区区武夫罢了,还能奈本太傅如何?难不成,还能翻天不成?”
卢植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与董卓并不相熟,但是那张文骞却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是帮着袁隗整治董卓,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之徒了?
袁隗见卢植舅舅不曾言语,目光一凝道:“怎么,子干不愿意帮本太傅?”
袁隗的语气,虽然轻柔,但却带着一股冷冰冰的意味。
卢植明白,若不答应,恐怕会立刻遭遇袁隗的打压。
罢了,先答应下来再说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想到此处,卢植面色平静的回应道:“此事,植定当尽力而为。”
袁隗抚掌大笑道:“好……有了子干这句话,那本太傅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