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与那位上官小姐在雅阁谈事,命我守着,任何人不得出入。”左惊飞回答。
贾夫人看到门上的门锁,再看看里面黑漆漆的,嗔怒道:“箐儿真是胡闹,开门。”
左惊飞开锁,推门,门却岿然不动,他又作意外状:“不好,门怎么被反锁了?”
“把门撞开。”贾夫人下令,左惊飞一脚踹开了房门,众人赶紧进去。
外面雨声铺天盖地,更显房内安静异常,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房间内的情景——
只见郡主倒在地上,衣服被染红了一片,腹部有一道深深的刀口,鲜血流了一地。她的眼睛还微微睁着,但已经失去了神采。
杨采薇手里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仵作刀,茫然地看看郡主,再看看外面诸人,宛如被抽去魂魄一般。
贾夫人大惊,赶紧上前查看郡主,郡主早已断气。
贾夫人摇着郡主肩膀,痛呼道:“箐儿,箐儿!”
郡主双目紧闭,雍容秀雅的面容,永久地定格此刻。司马暄因恐惧和激动浑身发抖,指着杨采薇大声喊着:“上官芷杀了郡主!她是杀人凶手!”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杨采薇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然而她手上沾的鲜血触目惊心,再多辩解,皆是徒劳。
*
城门上,张贴着一张醒目的告示,百姓纷纷上前围观。
“商贾之女上官芷,为情谋杀长乐郡主,证据确凿,三日后,廷尉府判决以儆效尤……”
有人议论:“一个商贾之女竟敢以下犯上,谋杀郡主?”
“是啊,真是胆大包天!”
“要不是那潘公子与上官芷纠缠不清,怎么会出这等祸事?”
“可不嘛,短短四个月,那潘公子可是熬死了两任夫人,说他没问题,鬼都不信!”
“我还听说,他娘也是因为她才自杀的!像他这样的人,长得再好看也是祸害!”
“潘公子这样的神仙人物,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走吧走吧,散了吧。”
男女老少纷纷散去,一卷《潘公子列传》的书籍也不知被谁扔进了泥水里,被路人踩踏,无人问津。
杨采薇被两名官差押入牢房,她已经面无血色,眼神却一直倔强不屈。
官差上前调笑:“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为了一个男人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杨采薇厌恶地打掉他的手,后退两步。
“哎,烈女,我就喜欢!”
官差还想凑过去占便宜,被另一人拦住,说:“算了算了,此案涉及到皇亲,咱们可别惹上一身骚。饿她几天,有她好果子吃!”
“不是,你看这女的,白白嫩嫩的,太可惜了这……”
两个官差互相推搡着离去,杨采薇站在牢房角落,冷得全身发抖。
四周阴暗潮湿,不见阳光,地上只有茅草。远处传来铁门关上的声音,世界重归寂静。
杨采薇恍然,望着冰冷的栅栏,觉得方才的一切宛若一场噩梦。
当时在风雅苑里,杨采薇被迷烟弄晕,意识苏醒时,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只听见雷声隆隆。
她摸索着起身,想寻找出口,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先是撞倒了桌上的一摞书,然后被什么东西绊倒,伸手一摸,只觉得黏糊糊的。
外面电闪雷鸣不断,借着闪电的光亮,杨采薇这才看清手上是血,而地上倒着一个人,正是郡主。
“郡主,郡主!”
杨采薇惊呼,郡主没有回应,杨采薇探她鼻息,手不禁一抖——郡主已经死了。
杨采薇上前检查,发现郡主腹部流血,身旁掉落一把凶器。杨采薇拾起,见竟是自己的仵作刀,自己腰间的皮褡裢里,已经空空如也!
不好,这是贾太尉的阴谋!
此时,杨采薇身后响起脚步声,杨采薇一惊,猛然转身,发现有人闯入。
来是司马暄,她看到郡主尸体,一声尖叫:“上官芷,你杀了郡主!”
杨采薇匆忙解释:“不是我杀的,你听我说……”
杨采薇走近司马暄,她手里拿着刀,司马暄惊恐,转身就跑向门口,死命推门却推不开。
杨采薇发现外面有锁锁着,而里面还插着门栓,司马暄正欲拔开门栓,此时,更浓的迷烟又弥漫开来……
等她从昏迷中苏醒,自己已经成了公认的杀人凶手,人证物证俱在,百口莫辩。
*
瓢泼大雨中,潘樾跪在廷尉府院子里,一动不动。
雨水从他的发丝、眼睫不断滴落,潘樾面色枯槁,只是面向厅堂门口跪着,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厅堂里,潘瑾坐在案前书写公文,对外面的一切视而不见。
仆人们也无人敢上前,此时潘桧从走廊间路过,看到潘樾的身影,不禁愣住,拦住一个路过端着粥汤的丫鬟,问:“怎么回事?”
“大公子求老爷放他进廷尉府见上官芷,老爷不答应,都跪了一天了。”
“哦……”
潘桧闻之,幸灾乐祸,自己拿过丫鬟托盘上的汤碗,让仆人撑伞跟上,来到了潘樾面前,挑衅道:
“哟!这不是我那不可一世的大哥嘛!这,怎么搞得这样狼狈啊!”潘桧语气浮夸,还伸手去摸潘樾湿淋淋的脸,“弟弟刚才差点都没认出来呀!”
潘樾目不斜视,仿佛潘桧根本不存在一般。
“看见你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弟弟是打心眼里心疼呀,爹也真是,不答应你就算了,连口饭也不让你吃,弟弟这有热乎的,来,趁热啊!”
潘桧说着,舀起一勺粥汤就要喂潘樾,那粥却全淅淅沥沥洒在潘樾身上,弄脏了他的衣袍。
潘桧享受这折辱潘樾的一刻,毫无停手的意思。潘樾纹丝不动,厅堂里,潘瑾终于沉不住气,笔尖颤抖,抬眼向外望去,眼底满是哀伤。
潘桧作势擦擦潘樾的嘴角,说:“哥哥,你何必这样作贱自己呢?你好歹吃上两口嘛!”
“桧儿!够了!!”
潘瑾威严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门口,怒目而视。
潘桧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收起粥碗退下,潘瑾看着跪在地上,宛若枯木的潘樾,沉声道:“案子已经交给贾太尉处理,你求我也没用。”
“我知道。”潘樾说,“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你还是回去吧。你就算跪死在这儿,我也不会答应你。”
“那我就跪到死。”潘樾语气平静,脊背挺得笔直。
潘瑾无奈,拂袖而去。
夜色渐深,大雨依旧瓢泼。
杨采薇缩在阴冷潮湿的牢狱墙角,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她双眼半睁,像是活着,又像是死去了一般。
忽然间,牢房大门打开,一个官差拿着饭碗走了进来。
官差看看杨采薇不驯的模样,在饭碗里唾了一口,馒头和咸菜洒在地上。
“我看你还能烈多久。”官差骂骂咧咧地离去,大门重新关上。
*
天色微明,潘樾跪了整整一夜,身体已经撑不住,摇晃着快要晕过去。
潘瑾撑着伞走到他身后,心里亦是万般痛苦。
忽然间,他回想起潘樾出生那天的情景——
“这孩子粉白粉白的,一看就有福气!”
年轻的潘瑾笑着逗弄襁褓里的婴儿,对身旁的女子说:“我当然要给他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他……潘樾,你说好不好?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希望潘家的列祖列宗,能够保佑他,樾荫他一生平安喜乐。”
女子露出幸福的微笑,唤他:“樾儿,樾儿……”
后来,幼年的潘樾站在屋檐下,眉清目秀,洋溢着灵气。
仆人禀报:“老爷,今天夫子说,少爷的文章做得很好,狠狠地赞了一番!说,芝兰玉树,龙驹凤雏!”
潘瑾脸上却并无高兴的神色,只是翻开潘樾的书册。
“少爷一直在这儿等您,想让您看看。”仆人说。
潘瑾翻着书,脑海里回响的却是路人的话。
“我今天去潘府送东西,潘大人的儿子长得真俊,就是一点也不像他爹,我听潘府的下人说,这个儿子还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呢!”
潘瑾淡淡地对潘樾说:“知道了。”
此时,仆人慌张来禀报:“不好了!夫人她……”
潘瑾跌跌撞撞地跑向后院,只见一根白绫悬在房顶,潘樾的母亲已经自尽。
地上是一封白绢血书:“众口杀身,唯死明志,稚子何辜,望君珍重。”
潘瑾的吼声痛彻心扉,泪如雨下……
此刻,他举着伞站在庭院,望着潘樾单薄的背影,终于上前几步,将伞撑在了儿子的头顶。
“我不答应你,你真的打算跪死在这儿吗?”
“我只能如此。”潘樾气若游丝。
潘瑾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父子不和,天伦不睦,我明哲保身又有何趣……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谴责我。起来吧。”
潘樾想要起身,却支撑不住,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