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不大的底层仓里,气味冲天,堪比卫渺住过的监牢。
从货仓单独劈开的一块不到二百平米的地方,密密麻麻拥挤满了或站或坐的人。
卫渺估计过,就这样狭窄的空间里,竟然突然堆猪崽一样,挤了将近三千多人。
有人哭,有人叫,还有人呕吐咆哮。
卫渺有些怀念她在监狱那几天了。
只是这次她运气不佳,没有王东霆这样的狱霸照拂,只有复仇“亲爹”卢平生的呵斥。
“鸭蛋,穿好衣服!”
卢平生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疤痕狰狞,大胡子一抖一抖,有几分滑稽。
卫渺撇嘴之后,牵扯嘴角大痦子,更加无语。
这样臭气熏天,人挨着人的狭窄船舱,非要穿着厚厚的袄子。
即便她不畏热气,也不喜这样憋闷啊,卫渺有些艳羡阿狸。
这家伙上了客轮三跳两跳的就消失不见了,如今一天一夜过去,也没见一回。
若不是卢大哥说,底层船舱和货舱挨得近,到时候行动方便,她绝不受罪。
卫渺无奈抚摸自己脸颊大痦子,觉得自己做人后,有些娇贵起来。
旁边嘴角咬着一根稻草的年轻人噗呲笑出声,语气轻快道:
“鸭蛋爹,小孩子火气旺,何况船舱也闷,被给闷出病来。”
卫渺旁边有个坐在自己行李上的长衫男子抬头,咳嗽两声,才中气不足道:
“是这样的,这年头可病不起。。。”
他一咳嗽,周围人都身体微微避开,可惜下等船舱拥挤,也只有脑袋能动一动。
年轻人和卢平生他们一样,没有躲避,只是怜悯的看了一眼长衫先生。
“胡先生,你若您这次去港岛还是讨要不到债务,下次还去?”
周围面色恹恹,精神不济的人群听见这个,眼神顿时活跃起来。
年轻人唤秦阿蛮,是个活泼爱搞怪的,浓眉大眼又爱笑,给死气沉沉的船舱里,注入几分生机。
所以大家都爱听他说话耍宝。
落魄的胡先生放下手中书卷,眉间似有化不开的愁苦,喘一口气才道:
“家中老母重病,妻儿嗷嗷待哺,若再要不回来家产,只怕一家子都没有活路了。”
旁人听他说得凄惨,打抱不平道:
“那恶仆当真可恶,明明你父亲看他们可怜,雇佣他们护送去港岛,竟然趁你父亲病重,卷钱逃跑。”
“是啊,几千两黄金啊。。。”
周围人唏嘘,按理说这样私密的事情无人知晓,可这位胡先生不似普通人。
上了船舱,抱着酒瓶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见人就哭诉,仿佛游走在崩溃边缘的人在喧嚣心中压抑一般。
更神奇的是,这位酒醒后,反而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朱子家训看了起来,看一看,叹一口气,咳三咳,感觉他整个人都要破碎了。
“胡先生,你家那恶仆杀主人,霸占家产,不若告官。。。”有人出主意。
秦阿蛮甩了甩胳膊,打断那人幻想,自嘲道:
“在港岛,我们这样的人连下等人都不如,哪有官管。”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沉默。
他们都是费尽全部家产才得了一张船票,孑然一身去港岛奔命的。
老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总得有民在啊。
可惜他们这样的人去了港岛,不光洋人瞧不上,本港人也十分厌恶他们扰乱环境,抢他们资源。
总归都是不受待见的。